程曦吓了一跳,回过身抬眼望去。
只见竹帘半悬,有人站在门外看着她。
身形颀长,面容半隐在帘后,初春明媚的阳光自他身后洒进来,照在地上映出一片落影斑驳。
程曦微微眯起眼,看不清他模样。
帘子又被抬起稍许,那人略一侧头缓步走进来,身后竹帘落下,磕在门上轻轻摆荡。
来人的面容渐渐明朗,眉目俊朗,华服锦袍,瞧上去同秦肖差不多年纪。
他缓步走到程曦面前,微微垂下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又问了一遍:
“你是谁?”
语气淡而疏离。
程曦望着眼前人,脑中突然跳出一句话。
君子世无双……长得真他娘好看。
她将怀中快要滑落的书册抱紧,暗祖父与道真就在后头院子里,胆子遂大起来,仰着脑袋用力瞪回去:
“我还没问你呢?无端端闯别人屋子,忒不知礼数!”
少年闻言,目光落在程曦怀中书册的封面上。
程曦本能地又紧了紧书册。
他淡淡瞥了一眼,不再理她,转身走到书房卧榻旁的双门柜前打开柜子,随即眉头微皱。
程曦瞧着这副泰然自若的架势,心中隐隐浮起一个猜测。
只见他在柜前稍立片刻后,关上柜门转身走出书房,程曦稍一犹豫,也抱着书册跟了出去。
她撩起帘子钻到书房门外左右张望,见少年迈着长腿几步拐去了后院,她忙跑着跟上。
道真与程钦同往常一样,在亭中下棋,脚边依旧煨着一炉子酒。
少年朝亭子走去,道真见了他,笑道:
“回来啦?”言罢,指了指程钦让他见礼,“来见过程老。”
少年行至亭前招欣瘢声音依旧低沉而清冷:
“程老。”
程曦预感不大妙。
只听见道真笑呵呵地指着少年同程钦道:
“容潜,字晏行,是我多年前收的徒儿。”
果然。
程曦嘴角一抽……道真是从哪里拐来的这么一个徒弟?
*
自从容潜回来,道真便不好再过来蹭饭。程钦每日照旧过去下棋,偶有一次瞧见容潜做的饭菜,回来便吩咐念心每顿多做一个菜让秦肖送去。
秦肖送了几回后,道真便时不时的提点他“如今山上的菇肥了”、“东山腰溪水里的鱼极鲜嫩”……浑然没有修行居士的脱。
程曦自容潜回来后便没有再去西院——她后来得知那书房是容潜平日住的地方。
她听道真如今的伙食极惨淡,便吩咐秦肖送菜去时向道真要书,道真每每干脆利落地打秦肖去找容潜。
秦肖与容潜接触了几次,便不大明白程曦何以会觉得容潜是个不好相处的:
“……挺好话啊,我同他要书,他都会仔细找出来给我,并无敷衍。”
程曦感慨秦肖真是个粗神经。
她正坐在院子中的竹凳上晒太阳,面前的竹几上摆着一盘沾着水珠的桑葚,红中透紫,尝起来酸多甜少。
程曦十指被桑果染得红红的,便抬抬下巴示意秦肖将书翻给她看,见确是自己要的那几册,随口问道:
“今日那边又点了什么菜?”
秦肖面上露出几分兴致,道:
“正要和您呢,今日山下有人送来一坛子酒,道真先生便让容少爷去后山捕些野味,是晚上要与侯……与老太爷酌几杯。我换身衣服便与容少爷一起去,您要一道去吗?”
道真后来介绍容潜时,他是自己朋友的孙辈,秦肖他们便不好直呼其名,全都称容潜为少爷。
程曦闻言睨了秦肖一眼,肃着脸端架子:
“你何曾见过谁家姐是会去捕猎的?”
问得秦肖一愣,搞不懂程曦这忽然唱得是哪出。
刚从厨房出来的念心听见了,“噗嗤”一笑,睁着大眼睛俏生生地瞪秦肖:
“你是不是傻,以为姐何以天天让你去借书?”
——程曦鸠占鹊巢的事他们都知道。
秦肖反应过来,继而满不在乎道:
“容少爷又不是那器量的人,哪会老记得这种事,姐您着实多虑了!”
浑然没觉得这话将程曦给绕了进去。
器量的程曦便抓了把桑葚朝他丢过去,秦肖灵敏得躲开,桑果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渐出点点紫红的果汁。
念心手中捧着个菜篓子,抚着门框笑得更厉害,然而目光无意一转,在看到大门方向时忽然僵住了脸:
“容、容少爷……”
程曦闻言一愣,顺着念心的目光回过头。
只见容潜长身玉立站在门外,神色清冷,目光正好望过来与她相对。
当真是晚上不鬼,白天莫道人。
程曦举着十根红通通的纤指,白皙的脸颊因晒了一早上的太阳而微微泛红。
她见容潜淡淡望着自己,便朝他尴尬一笑:
“……晏行兄。”
念心手里的菜篓子差点掉下来。
——姐这招呼打得她都觉得尴尬。
容潜倒是没什么奇怪的反应,他微微颔,目光转向秦肖:
“我们身量相仿,想来问问你可有多余的衣衫?”
众人便忍不住朝他身上望去。
一身靛青色锦袍,衣襟前染着些暗色的痕迹,袖子翻卷到手肘处,露出月白缎暗纹里衣。衣袍下摆撩起翻系在石青色雷云纹腰带上,底下是沾了泥污水痕的月白膝裤,宽松的裤脚用素色麻布条捆扎起来。
程曦收回目光,抬头望天。
秦肖与念心默然,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