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今日王骞与前阵不同,有种拨开云雾的明朗。
那些让他困扰的问题应是已想通了罢?
程曦笑着同他招呼,轻步跃下石阶走到马车旁:
“骞表哥,你也同去吗?”说着似笑非笑瞥了程时一眼。
王骞笑而不语。
程时睨着她,皱眉不耐道:
“磨磨蹭蹭的到底去不去?若不然咱们这便回府!”
程曦岂会让他开溜,二话不说爬上了马车。
锦心若有所思地看了王骞一眼,拉着念心一道上车。待马车驶出宝瓶胡同巷子后,她微微撩起窗格上的小帘子,看着与程时并马缓行的王骞轻声笑道:
“没想到表少爷终日苦读朝夕不倦,今日竟会特意去瞧花灯。”
程曦笑得乐不可支:
“我说四哥定是臊了,这才拉人作陪!”她说着凑过去看程时,“你看他!臭着一张脸,就跟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一会怕不得吓着人家!”
锦心却道:
“您说舅太太知不知道四爷今晚是做什么去的?”
念心闻言不由笑道:
“怎么着,你还担心表少爷会抢了咱四爷的风头?”
锦心恨不得去敲念心的脑袋。
程曦却看着锦心一愣。
……是啊,今日这种场合,论理张氏与王茂是不会同意让王骞随行的。
她朝窗外望去。
王骞身姿俊挺坐在马背上,靛蓝锦袍系着五色绦,正微微侧头与程时闲适谈笑。
锦裘高马,意气盎然,与平日温雅谦儒的模样又不一样。
是她多心吗……倘若今晚当真是长辈有心安排,王骞他知道吗?
程曦放下帘子抿着嘴不说话,锦心瞧着便悄悄松了口气。
因今夜是难得的无宵禁、火禁之日,故而虽是中秋团圆之夜,但花灯街的人依旧挨山塞海,掎裳连襼。
马车只得在崇仁坊口停了下来,程曦老老实实由锦心与念心扶着走下马车。
王骞站到她身前挡住拥挤而来的人群,秦肖与随行的另两名护卫忙上前为他们围出一圈空处来。
程时皱眉看着花灯街攒动的人头,生生压下不耐与烦躁,拨开人群便当先抬脚朝花灯街去。
程曦不由头疼——他这一副寻衅的模样,回头不将张家小姐吓到才有鬼呢!
“小九。”身侧王骞忽然开口。
程曦回过头,见王骞双眼望着前方的程时,道:
“四表哥今晚与人相见,咱们若一直在旁杵着……会否妨碍他?”
程曦闻言一怔,随即若无其事的扭头去看程时,皱着脸嗤道:
“我只怕四哥没人看着,指不定说出什么话来!”
回头良缘未成倒也没什么,怕就怕程时那张破嘴一个不留神将人给得罪,两家生出罅隙来便不美。
王骞闻言唇角轻抿没再说什么,彻亮如昼的灯火映照着满街熙攘,也遮掩住他微微泛红的耳尖。
程曦盯着前方,心突突的跳。
瞧王骞语调随意神态自若,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方才那话应是无心罢?
她不由加快几步追上程时。
望月楼坐落在花灯街中心一带,因花灯街是崇仁坊中唯一沿着内城河的街,故而每年的上元、端午、乞巧与中秋都是望月楼宾客盈座之日。
程曦遥遥看见那座三层高的雕花飞檐。
檐下临街面河的几处窗格悉数敞开,自街上抬头望去,隐约可见楼中绣衣朱履、觥光交错。
她前世第一次遇见章泽便是来这里观端午赛龙舟,敏笑今生第一次遇见章泽也是来这里观上元节花灯。
真是个让人无法心喜的地方。
走在前头的程时忽然又想起什么,站住脚回身皱眉问道:
“定的什么座儿?”
程曦恨不得将他的眉头拧开。
“天字丙座,临窗的。”她看着程时道,“四哥,你就算笑不出来也莫要摆着脸色啊。”
程时闻言眉头不由皱得愈紧:
“……何曾摆脸色了?”
说罢转身拔脚便走人。
程曦瞪着程时的背影无语,却听身侧王骞轻声道:
“你放心,四表哥既然肯来,自然晓得轻重。”
程曦回头看王骞,很是怀疑道:
“我只怕他的‘轻重’与咱们不一样。”
王骞并不知道淳明的事,故而不像程曦那般担忧。
他朝程时方向看去,笑着道:
“那也无妨,这本就是最需明晓性情底细的,若藏着掩着日后反倒……”
他忽然收起笑顿住了话音。
程曦见状回头,只见程时与一拨人在望月楼外迎面对上。
或者说是即将迎面对上。
那些人绸袍锦带,却个个身姿矫健、目光精烁,混在熙攘人群中隐隐圈了一片空处,整巧就围在望月楼门外那一块儿。
程时的路便无意间让他们给堵上了。
程曦与王骞忙快步赶过去,生怕程时那脾气会与人杠起来。
王骞轻轻拉住程时,程曦则飞快地朝那群人打量一番,见他们脚上穿的是普通牛皮靴,腰间也未见佩刀。
然而不待她稍稍松一口气,耳边就听闻程时的轻哼。
程曦一怔,随他目光朝那群人身后望去,待看清楚后不由露出错愕之色。
重重护卫中迎面而来两人,信步闲谈,面容明亮清晰地映照在栉比花灯下。
一人墨竹锦袍金线流光,鹤姿玉立,垂眸静静听着身旁之人说话,正是多日不见的容潜。
他身侧那人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