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声交谈的何禛与容氏闻声抬头,见是何玹,容氏面上不由露出笑意来。
何禛沉下脸,低低呵斥:
“还知道回来!”
语气却未见多严厉。
何玹嬉皮笑脸地走上殿去,朝王妃孙氏行礼,孙氏微笑点头。
他又侧头唤何玘:
“阿玘!”
何玘今日云鬓紫服,妆容精致,神色却有些恍惚失落。
她朝何玹勉强一笑,轻轻道:
“六哥。”
何玹不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但随即抛开去,转头朝何禛与容氏神采奕奕道:
“父王,祖母!孩儿此番在东海莱州捕了只大……”他拖长语调,拿手比划了下,“……神鳌!特意进献给祖母!恭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容氏早已得知此事,却仍笑得开怀:
“哦?有多大,是怎样的神鳌?”
何玹便回身示意护卫将箱子打开。
殿中众人的目光均聚了过去,见箱中裹了层铜皮,里头盛着浅浅的水,一只三尺长、两尺宽的大龟匍躺在其中。
北地本就极罕有龟,更枉论此等巨大海龟,众人不由啧啧称奇。
古籍中言海中神鳌驮仙山,是谓祥瑞之兽。便有人站出来凑趣道:
“老夫人,六公子此番拳拳孝心送来神鳌,只怕那东海蓬莱、方丈、瀛洲便要有一山沉海了罢!”
一番话说得容氏与何禛心情大好,众人见状纷纷随声附和。
何玿不由冷笑。
城阳王妃端坐位上,忽然看着何玹笑道:
“听说你早就捕到了神鳌,怎的今日才回来,竟险些没赶上你祖母的大宴。”
容氏闻言淡淡一笑。
何玹看了何禛一眼,见何禛声色不动。
他想了想,便笑着对容氏道:
“孙儿在归途中瞧见一些趣事,便一时贪玩了。”他彩衣娱亲,起身学着戏子虚甩水袖,唱着调调对容氏一揖到底,“还望祖母莫要见怪,包涵则个!”
容氏见他父子二人神色,心下有数,便笑着斥道:
“都是能娶媳妇的人了,还这般胡闹!”
何玹哈哈地笑,与容氏道了声“我与哥哥们喝酒去”,便下殿来到何琨与容潜处。
“大哥、二哥,晏行。”他挨着容潜一屁股坐下,伸手示意侍女添桌。
何玿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我去陪众位将军喝两盅。”
说罢便起身端着酒盏离席,朝李承宗等人走去。
何玹莫名挨他一场冷脸,不由指着何玿背影问何琨:
“他又犯什么毛病?”
何琨轻笑一声,将何玿的寿礼说了,何玹听罢一脸得意,嗤笑道:
“……哪位将军不是用碗喝的,亏他也好意思!”说罢一脸不嫌事大的模样,撞了撞身侧容潜,“要不,咱们也一道去喝两盅?”
容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师父授棋道时,当先一讲为‘不败大局,不争偏隅’。”
说得何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他瞪着容潜龇牙:
“有话说话,作什么学二哥那副拐弯抹角的腔!酸不死我!”
被何琨一粒干果重重丢在脑门上。
何玹揉着额头,余光却瞥见城阳王妃身侧的何玘朝他们望来。
他不由看了容潜一眼,又揶揄地望向何玘。
谁知何玘与他目光一对,便立即挪开眼去,望着殿柱上的雕花怔怔出神。
何玹一愣,奇怪道:
“阿玘今日怎么了?父王怎得让她也来了殿上?”
虽然北地男女大防不算严苛,但往日何禛并不常让女儿们与众武将同宴而席。
何琨闻言,看了眼正与何玿说笑的李承宗。
李承宗身旁坐着一个二十出头、英气威勇的年轻武将,正是宁夏府下游击将军、李承宗的长子李柏松。
何琨收回目光,随口转开话题:
“……可见着王定了?怎得迟了这许多时日才回?”
何玹听了立时便被移开了注意。
他兴致勃勃说起王家生的事来。
“……若不是怕王定日后行事不便,我非揍得那家伙起不来方才解恨!”他哼了哼,随即又一脸惋惜道,“只可惜没见着那作赋词的小娘,论言行气度当真不俗,若还是个貌美的,我这也能算是一段fēng_liú佳话罢?”
何琨睨了他一眼,斟着酒道:
“fēng_liú倒罢了,佳话却未必。”
何玹立时坐直身子不服气道:
“怎得不是佳话?她那赋词都让我点来了!”他说着在身上各处摸索一遍,最后自袖中翻找出一卷用翠羽绸花扎起的暗金纸笺,“你们瞧,这便是……”
话到一半,他手中的纸笺忽然被取走。
何玹不由错愕抬头,见纸笺已落在了容潜手中。
何琨亦是一愣,没想到诸事不过心的容潜居然对这赋词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
容潜毫不在意兄弟二人的目光。
他垂眼看向纸笺上的簪花小楷,只见字迹隽秀柔美却又藏锋微露,像极了写字之人的性子——甜嫩娇气,却又时不时地爱露出小爪子挠人。
容潜眼中不由染上一层笑意。
何琨看得一愣,何玹更是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他瞪着容潜,张着嘴半天才道:
“你作什么这副样子……这赋词是挺好的,但那可是我的!”
说着便想伸手去拿回纸笺。
谁知容潜却早他一步将纸笺卷起并神色坦然地收入袖中。
何玹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