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令仪便觉肩头酥酥麻麻,没了之前的痛感。
她动了动嘴唇,像是有话要说,然而酸痛感赶在“一点也不痛”五个字之前传遍了她的全身。
令仪抿了抿嘴,十分有先见之明地紧紧攥住枕头一角。在伤口缝合之前,只会越来越痛。
即便痛意毫无间断地从左肩传来,令仪还是禁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这次不是晕倒,而是真的有点困,虽然她醒来还不到一个时辰。一定是因为太饿了。她如此想着,意识渐渐模糊,攥着枕头的手也慢慢松了力。
猛然间一股凉风从窗口灌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燕婉的尖声惊呼,令仪只觉自己的天灵盖都要被这股风掀起来。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令仪偏了偏头,试图寻出扰她好梦的罪魁祸首。
有人轻轻按住她的头,不慌不忙道了声:“当心伤口。”
令仪这才发觉,从那股风吹进来到现在,温大夫为她处理伤口的动作不曾有半刻停顿。
大夫的话是一定要听的,这是令仪从小就懂得的道理,毕竟家里主事的人全是大夫,不听都不行。
令仪把抬起的下巴放回了枕头上。她看不见房间的另一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从房间里陡然升起的肃杀之气里,她多少能判断一二。
然而在这样的气氛里,温大夫的动作依然有条不紊,与两步之遥外拔剑相向的三人仿佛不在同一个世界。
温大夫究竟紧不紧张,令仪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是真的紧张。
方才的倦意早已被抛去九霄云外,她屏气凝神,下意识咬紧了下唇,竖起耳朵听着另一边的动静。
“阁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这是陶珩衍生硬的客套。
回应他的只有刀剑相接的锃鸣声。
房间不算小,甚至有温大夫挡在身前,可是令仪仍能感觉到大刀挥舞时带起的风。她的伤口在隐隐作痛。
此人为何而来?他不必回答,因为他的武器和招式以及刀锋所向已说明一切。
从小家里的大夫们就告诉令仪,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相干的人没有任何义务为她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
令仪很听大夫的话,特别是这句话。即便其中一个已不在世上,另一个垂垂老矣。
温大夫的动作停了下来,令仪歪了歪头,勉强瞥到陶珩衍时有时无的衣角和凌乱的剑影。这次温大夫没有再阻止她转头,却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
温大夫俯在令仪耳边,低声道:“你帮不到他。”
令仪半撑的身子在温大夫的手下一点一点落回去,一颗心却越悬越高。她初涉江湖,却也本能的感觉到,大汉眼中展露出的情绪叫做杀意。与两天前街上的那位一样,颇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之势。
这是优点,同样也是缺点。
温大夫再一次伸手拦住企图钻空子下床的令仪,与窗口旁的谢怀风对视一眼,又扫过他半揽着肩的燕婉,她闭着眼睛,大约是被吓晕了。
两人同时抬手,令仪只觉有几点寒芒从温大夫宽大的袖口飞出,大汉闷哼一声,僵在了原地。陶珩衍手中的剑接着上一个招式,行云流水地划过大汉的要害处。
太过专注眼前,有时未必是好事。
令仪松了一口气。
夜风一阵一阵从敞开的窗口吹进来,令仪禁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才意识到她是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虽说方才情势紧急,没人会注意到这一点,她还是连忙把衣服拉好,不自然地扯了扯领口。
温大夫像是没看见令仪的动作,一面低着头收拾医具,一面道:“伤口我已经重新包扎过了,只要不再裂开就不会有事。药已经熬好了,等会儿就让人送上来。”她抬起头,目光不经意扫过屋里众人,最后落在仰面躺倒的大汉身上,顿了顿道,“等会儿我亲自送上来。”
“麻烦你了。”令仪的声音依旧微弱。
温大夫侧着身子淡淡瞥了她一眼:“只要你别再逞能,就不麻烦。”说着就往外走去。
谢怀风面露难色,看了看怀里一动不动的燕婉:“霖棐,这……”
“她只是晕过去了,躺个一时半刻就没事了。”温霖棐住了脚步,挑起细长的眉毛看着谢怀风,接着道,“你若是想一直抱着也可以。”说罢甩了甩宽大的袖子,头也不回出了门。
“我不是故意要抱着她的,总不能让她摔到地上。”谢怀风无济于事地大声解释。
谢怀风垂下眼睛看了看死死靠在他肩上的燕婉,并无醒转的迹象,只好不知所措地向陶珩衍投去求救的目光。
陶珩衍正苦口婆心地劝说令仪换到另一个房间去,目光片刻不离令仪那张苍白的脸。谢怀风幽幽道了句:“重色轻友。”无奈地扶着燕婉出去了。
“之前是我没有考虑周全,这个房间确实不大安全。况且。”陶珩衍往地上瞥了一眼,“总不能与尸体同住一屋。”陶珩衍晓之以理,又带了些恐吓,想要以此动摇令仪。
后半句话显然起了作用,一个十七岁且尚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女孩子,对这样的场景有着本能的恐惧。到了嘴边的拒绝终于收了回去,化作一个重重的点头。
陶珩衍注视着令仪不大好的脸色,眯起眼睛笑了笑。
新的房间依旧在陶珩衍隔壁,令仪简单的用过饭菜,服下温霖棐亲自送来的药,把陶珩衍送回的剑放在身侧,才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彼时已近五更。
陶珩衍轻轻关了门,越过自己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