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褚则面无表情,朝太子宗祜一揖,请示道:“太子殿下,宗褚谨请量人于犀侯之中画上赤色靶心以便射击,不知可否?”
宗祜略略一笑,道:“允!”
即刻就有量人于两张犀侯之上分别画了个赤色靶心。
宗褚神情恭敬,彬彬有礼,又朝乐正微微颌首。
于是,宗褚便合着《狸首》之礼乐,踏着高亢的鼓声,仪态优美地完成了第一箭。
只听“噗”的一声,箭贯犀侯,正中靶心,利箭裹夹着风声,将坚硬的犀皮来了个通透!
而鼓乐声恰在此时停歇下去,反衬出箭矢贯穿之声的铿锵。
乌骄靡却眼似迷离,没等报靶者唱“获”声低垂下去,即刻张弓搭箭,劲射出了第二支箭。
如此,二人你来我往,俱都是四箭贯穿犀侯,且都射穿靶心。
释筹者耿迁便从双方的箭筹中各取一只,拿着两只箭筹向太子禀告:“左右均。”
随着左右均的一声回禀,太子宗祜的眼底现出一丝复杂之色来,却又很快消失不见,淡淡的笑容随之挂在了嘴角:“乌孙大禄可还尽兴?”
话语中明显有着敬宾尽欢之意,却又很好地将刚刚比射的剑拔弩张悉数化解掉。
太尉公荀方就手捋胡须,微微颌首。司徒袁奉则依旧老样子,万事不理。而下首位的几位卿大夫却都一脸的满意之情。
能有左右均的结局当然是最好不过了。要知道,谁输谁赢,对哪一方都不好看也不好说,赢家固然得意快哉,却也背负着有伤两国和睦邦交的嫌疑,而输方非但灰头土脸不说,还有可能怀恨在心,从而引发两国的睦邻友好。
是以,输赢对谁都不好,只有这左右均,正正好!
堂上堂下便有许多人难掩放松之意,更是将嘉许的目光投向了六殿下——还是六殿下弓马娴熟,射术精湛,手下的分寸才能拿捏得刚刚好,不偏不倚左右均!
可乌骄靡显然不这么想,见宗祜问他,忽闪着一双绿幽幽的碧眼,向宗祜请示道:“太子殿下,可否命人将犀侯抬来一观?”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宗祜便眯了眯眼:“哦?乌孙大禄是有什么异议吗?”明显的三分疑惑,三分兴奋,外加四分按捺不住的口吻。
近席的太尉公荀方就暗暗皱眉。
“异议倒也说不上,只是太子殿下,射击就要分出个胜负才有趣味,要不举行这大射仪还有何意义?您说是吧,太子殿下?”乌骄靡边说边走下阼阶,拦下巾车就要撤下的犀侯,伸手便拿过两张贯穿靶心的箭靶,面朝堂上的宗祜狂傲一笑:“太子殿下不介意乌骄靡重释这箭筹吧?”
这一下,立时又引来堂下诸生的一片哗然。
须知,依照规则,射穿靶心时释筹者就将一只箭筹扔在获胜一方的地上,四支箭射穿就有四只箭筹置于地上。如果双方同时获胜,不分输赢,释筹者就从地上双方的箭筹中各取一只,向天子禀告“左右均”。
而乌骄靡此时提出的要重释一回箭筹,明显是置释筹者于释筹不准、置司射于监督不力的地位之上!
面对乌骄靡的公然质疑,释筹者耿迁与司射黄绾,便都面带难堪之色,望向了太子殿下,以期定夺。
宗祜不愧为当今大汉朝的太子殿下,自小所受的帝王之术明显起了作用,稳了稳心神,挑眉道:“乌孙大禄是客,乌孙国的公主不日就要嫁与我大汉朝的齐威郎君,乌孙与我大汉朝可说是缔结两姓之好的友睦邻邦。既如此,乌孙大禄有此雅兴,不妨重释!”
说得倒也合情合理,堂上众位公卿便无人提出反驳。耿迁和黄绾自然不好替自己辩解,便静听下文。
乌骄靡就正了正面色,高声道:“太子殿下,如果画上靶心,就要以射穿靶心为准,是否?”
“然。”
“同样是靶心,就要以接近中心位置为准,是否?”
“然。”
“既如此,越是射穿中心位置的,胜算越大才对,是否?”
宗祜略一沉吟,明知乌骄靡要引他入觳,却依旧回曰:“然。”
乌骄靡的一双碧眼中便闪过一抹洋洋得意:“那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射穿靶心的中心位置者,胜出的箭筹应该比射穿靶心的其余位置要高?”
对呀,貌似是这么个理儿……
堂下堂下众人眼中均显出疑惑来,释筹者耿迁还老实地以为然,又微微点了点头,明显一副被带偏了的形状。
众人一俟理清了头绪,又都将目光看向了乌骄靡手里拿着的那两张犀侯。
却见乌骄靡右手的犀侯靶心处只有一个贯穿箭眼,周围又有不等的三个,而他左手的犀侯靶心中间位置仅有一个窟窿,在此刻明亮的光线照耀下,从中透过一束强光来,跳跃着在阼阶之上投下了一个光圈!
而恰恰这个跳跃光圈,正是乌骄靡所射之犀侯投射而成。
霎时,堂上堂下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依着乌骄靡的逻辑,无非就是谁射穿靶心的中心位置,谁就获胜。
乌骄靡仿佛看见了获胜的曙光,往前晃了晃左手的犀侯,环视周遭,含笑又道:“太子殿下,乌骄靡左手的犀侯靶心中间位置只有一个透明箭眼,而右手的犀侯靶心却有四个!那……太子殿下,是不是可以这样释筹,乌骄靡左手犀侯胜出的箭筹要强于右手的犀侯,也就是说,左贤于右!”
按照左贤于右的说法,眨眼间,胜负已分,输赢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