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但是他们想要下毒,就必然事先藏毒。而二人都在水房中未曾动过半步,只消搜身之后彻查一番水房,就可以确定他们身上是否携带着藏毒的容器了。如果找不到,那么下毒的人就不是他们。”
“容器?”厢长愣了愣。
“加在顾渚紫笋中的毒能令草木枯萎,按常理来想多半会是诸如‘百草枯’一般的毒物,但人服下百草枯之后不会掌柜是这种反应,他死得太过安静了。”赵无安道,“掌柜是死于另一种叫做‘红酥手’的奇毒,中毒者先是会出奇地安静,而后慢慢气绝,最后才会显出七窍流血的症状。待毒素循环周身之后,会聚涌于指尖,使十指呈血红色,故而称作红酥手。此毒是液体,仅能装于瓷**之中,不可能轻易处理掉,所以我才说,一定会留下痕迹。”
众人无不瞠目结舌,厢长吃惊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以前喝过,侥幸没死。”赵无安平淡地将众人的惊讶一言盖过。
“正因为掌柜的房门是打开着的,所以这一切方能成立,我也才把视线由最有嫌疑的三名打杂,转移到了别人的身上。”赵无安续道,“白馨艺、梁实、陆中州,你们三人都曾在掌柜身死的时间段内进入过后院,理由也都是去茅房。我至今不太清楚红酥手的毒理,也不明白其生效时间的长短,所以只能姑且认为你们都有相等的嫌疑。在这种情况下,我无法判断究竟谁才是凶手,不过,倒是有些蛛丝马迹,指向了一个让我怀疑的人。在此之前,我打算先还原一下,蒋掌柜死亡前一段时间的真相。
“蒋隆一的卧房,布置简洁,但却并不简单。明明坐在桌边干什么都比较方便,可他的金丝楠木椅却偏偏离桌子有一段距离,还得使劲伸手才能碰到桌上的茶水。无缘无故,他肯定不会将椅子摆得离方桌这么远。还有,明知此时是茶馆最忙的时候,他却偏偏还吩咐了两位茶房腾出手来给他泡一盏茶,似乎稍微有些不讲情面吧?”
上了年纪的张初咬了咬干涩的嘴唇,摇头道:“倒也不是这么说,老爷平时也不怎么向我们要茶……”
“是啊,所以他突然在这个时候,要了一盏茶,却不肯将茶摆在手边,到底是为什么呢?”赵无安摊开手,淡淡道,“相比桌子而言,他的椅子反倒是离床更近。如果假设他的夫人就坐在床沿边与他说话,这场景倒一下子合理了起来。唯一不合理的地方恐怕在于,他只要了一杯茶吧?一般说来,蒋掌柜总该给客人再泡一杯才是。”
“客人?难道说……”厢长倒吸了一口凉气。
“没错。蒋隆一之所以忽然要茶,又亲自将茶端走,还没有关上自己的门,特地把椅子挪到对他而言不太方便的地方。种种迹象都告诉我,在他活着的最后时刻,那个房间里,不只有他一个人。而且,为了不让院中的人看见,他坐在了床沿边上,蒋隆一用自己的椅子,替他挡住了来自院中的视线。这样一来,他们就实现了一场小小的密谈。而当来人重新推开门出去的时候,蒋隆一已经死于了自己茶中的毒。”
“这不可能!更不可能了!就算来了客人,怎么可能当着他的面下毒?”厢长猛然摇起头来。
“这就要关系到,密谈的内容到底是什么,以及,这个客人对蒋隆一来说,究竟是什么存在了。”赵无安一字一句道。
“什么意思?”
忽然有个清脆的女声参与进来,赵无安一怔,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才发现之前百无聊赖四处张望的白家大小姐白馨艺,此时居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些所谓闺阁之秀的大小姐,倒是比他想象的都要来得耿直许多。
赵无安哭笑不得,只得继续道:“若是普通客人的话,蒋隆一身为茶馆掌柜,想必不会连一盏待客的茶也舍不得吧?他只向水房要了一盏茶,就说明,要么来的客人自己带了茶水,要么,他根本就不想为这个客人沏茶。”
白馨艺兴奋地等待着赵无安的下文,在场持戈的金吾卫们也都不敢大声呼吸。
“或者,两者都是。”赵无安的声音冷硬得毫无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