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特鲁离开的时候,拉里夫人的心情是极其复杂而矛盾的。她当然希望那个红胡子男人能回来救她,但她又不希望别人因她而陷入危险。
看见佩特鲁跑到祭坛上方并没有受到野人的袭击,拉里夫人松了一口气。她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天上的巨月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压力,相比于过去的遭遇,已经没有什么能更糟糕了。
她牢记佩特鲁的话,不停地给自己加强潜意识里的念头——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其实不用佩特鲁说,她也会坚持这个想法,因为留在这里,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死而已。
她看着越来越大的月亮,开始思考这个现象是怎么形成的。是月球脱离了轨道,朝着地球撞过来了吗?
如果那样的话,整个世界都无法幸免,其他地方的人会怎么样?
是像祭坛上的野人那样匍匐在地、吟唱末日祷词吗?宗教徒会的,她想。
是被这震憾的景象吓到,以至于无法思考,只能呆呆的仰望天空,等待灾难的降临吗?普通人大约都是如此的,她想。
是英明果决,在第一时间坐上飞机、逃向高原或者地球的另一面,以获得微乎其微的活下去的机会吗?有钱人和政客会的,她想。
是准备应急预案,组织人手,维持秩序,做最后的努力和垂死挣扎吗?真正的领袖和人类精英会做的吧,她想。
是思考如何在极短的时间里,在地球毁灭之前,把人类文明的种子保存在最安全的地方,让她有机会延续下去吗?她的朋友们,那些科学家们会做的,她想。
是以将死之由,爆发出人性中最丑陋的一面,开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吗?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做吧,她不那么肯定地想着。
她很奇怪自己会产生这样的念头、这样多的想法,却又发现这样想很有意思。
如果这次不是什么灾难,如果能活着回去,也许可以把这些想法写成一部,她想。
……
月亮还在变大,远处传来隆隆的响声。她知道那是引力引起的潮汐变成了海啸,真的要末日了吗?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她否定了这个想法。她看见眼前那块大石头缓缓浮了起来。她背靠着的那块石头也在动,然后也擦着她的背浮了上去。
石头一块接一块地浮起来,飘到半空中。但她的人还坐在地上,除了有一些血气上涌造成的晕晕的感觉,别的都一切正常。
拉里夫人虽然不是搞物理的,她的研究领域一直在人文考古这一块,但基本的物理知识还是有的。无论月球怎么靠近,也不会把石头从地面上吸到空中。它的引力只会让潮汐变大一点,而在地月距离靠近后,月球的绕地速度也会加快,可能几个小时就会绕地球一圈,然后大陆会被海水淹没。
但是现在,月亮已经在头顶那么长时间了,似乎并没有远去的迹象,这不像是在绕地旋转,或者说,这不像是在地球上看到的景象,更像是在月球同步轨道空间站上看到的景象。
而那些石头浮起来也一定不是月球引力的作用。如果引力大到让石头浮起来,那么她也应该浮起来才对,可她还坐在地上。
漂浮的石头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浮在空中,像柯依伯带的陨石群。
石块漂浮到一定的高度就不动了,好像找到了它自己的位置一样。大的石块浮在较低的位置,小的会继续往上,越小就浮得越高,越到高处石块就越少,慢慢在顶部形成了一个尖。
拉里夫人抬头看,觉得这形状像漂浮在太空的金字塔。她想起这个祭坛的形状,终于明白,这就是一座金字塔,原先建造了一半,现在漂浮在半空的石块是它的另一半。
就好像我们在做几何题,在纸上画了一个梯形,又沿着梯形的斜边,用虚线向上画辅助线,两条虚线相交后和原来的梯形一起,变成了一个正三角形。当然,这不是一道平面几何题,而是一道立体几何,所以现在空中看到的不是正三角形,而是正四棱锥,是一个用虚线构成而金字塔。
然而,还有石块在往上浮,这一次和刚才刚好相反,大的石块不停地往上,小的反而浮得慢,停在低空。空中本来已经有很多浮着的石块,但这些上升的石头却并不和它们相撞,沿着各自的轨迹,相安无事地上浮到自己的位置上。
本来已经有一个金字塔的形状了,现在又被更多的石头弄乱了。拉里夫人一时没看懂,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只不过出于职业的敏感性,才会把石头看成金字塔。
月光照在石头上,反射出奇特的光芒,在石头的缝隙间形成了一层光晕。她把目光从石头转移到缝隙间的光晕,就像在看天窗透下来的光
这时候,她终于看清了,这不是一座金字塔,而是两座金字塔——两座完全相对的叠加在一起的金字塔。
后飘起来的石头形成的是一座倒立的金字塔,它和原本的金字塔相对而立,又相互插入。它的底面就在另一座塔的塔尖位置,而它的塔尖,正在另一座塔底面的中心点上,也就是拉里夫人现在所站的位置。
她的脚,就站在祭坛的中心点上。她的身体,就是倒金字塔的塔尖。
拉里夫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里,但即使这是梦,也是一个雄伟壮观的梦——天上有一轮巨月,填满了整个天空,而她的头顶,悬浮着两座用陨石叠加起来的对立的金字塔。
月光透过石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