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了数千人伤亡的惨重代价后,流民大军终于形成了三面合围,从求雨山东、北、南三个方向将琼海军团团围住,发动了总攻。
除了两侧的营属炮兵连还在进行零星的炮击外,正面山腰的团属炮兵营和山脚下两个炮兵连已经彻底停止,战斗进入了排队枪毙模式准确的说,是火器化部队vs冷兵器部队的攻守模式。
几万人的规模是可怕的,尽管死伤了几千人,但不过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流民如同潮汐一样,一拨接一拨地往上冲。爱国者步枪的齐射即使在百米左右的距离也颇具杀伤力,但是被大炮轰炸过的流民们已经有些麻木了,相对于无坚不摧的实心铁球和雨点般密集的弹丸,这些花生米大小的铅弹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尽管它也在无情地收割着生命。随着距离的拉近,人群越来越密集,原本刻意排列松散的队伍越来越紧凑,前方的人几乎是被后方的人推着前进,想跑都没法转身。
朱金虎和身旁初上战场的新兵一样,开了两枪之后,就陷入了紧张和失误的循环之中。面对越来越近密密麻麻的流民,他感觉随时都会被汹涌的人群推倒踩死,心情愈发紧张,手脚就有些不听话,要么装弹时忘记咬开纸壳,要么忘记用通条把子弹塞紧,打出去的都是废弹。等察觉到自己的失误后,看着对面流民张牙舞爪的表情,不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加剧了紧张的心情,动作变形的更加厉害。
随着新兵们失误的增多,火力逐渐稀疏下来,此消彼长,流民们的压力减轻之后,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了,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离朱金虎不远处的排长感受到了部下的紧张,他当初参加博辅保卫战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面对几万人的冲锋,新兵蛋子不可能像老兵一样面不改色,能够做到顶着对方的脑门开枪射击。他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最前面的敌人已经只有几十步了,以眼下新兵们的状态,如果再匆忙装弹射击,被近身之后就会彻底陷入慌乱。他端起了步枪,将刺刀对准前方,大吼道:“全体都有,停止装弹,刺杀动作准备!”
类似的命令在其他连队也相继出现。燧发枪时代的战争特点决定了指挥官只能抓大放小,当战斗进入接触作战的阶段时,像徐一凡这个级别的军官已经无法有效地指挥每个连队,只能依靠连长和排长这样的基层军官,所以在战场的局部是继续射击还是直接上刺刀,都是由连长甚至排长直接决定。
这些基层军官的素质和应变能力决定了一支军队的整体战斗力,也一定程度上影响着一场战斗的成败。琼海军之所以要举办军官培训班和现在的军校,就是为了培养专业的基层军官。没有专业的军官,再强悍的士兵也只是一群散沙。拿破仑曾经说过,班长是军中之父,一群合格的班长、排长、连长,远比一个天才的将军更重要。
朱金虎听到命令后,停止了装弹,握紧了步枪,按照训练的动作摆好了“预备用枪”的动作。他脑海中浮现出刺杀训练时班长的解说:“预备用枪是拚刺的准备动作,这个动作做好了,就能防守严密、利于进攻,并从精神上给敌人以威胁。如果面对敌人,“哗”的一下把枪送出,一次就做好准备动作,并且怒目相对,就会使敌人不寒而栗。反之,就会助长敌人的气焰。所以,在‘预备用枪’时,一定要做到动作正确有力,精神抖擞,气势雄壮……”
朱金虎心中默念动作的要领,左手端枪,右手移到枪托护木处提住,左脚向前迈出一步,两膝自然微屈,上体稍向前倾,重心落于两脚之间。由于十分专注,摆开了架势后,刚才的紧张和恐惧忽然减轻了不少。
他用余光瞟了两旁,战友们都摆出了相同的动作,加上制式武器,整齐地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再看看对面,流民们不仅武器五花八门,队伍也参差不齐,毫无队型可言,心中被恐惧压制住的信心浮了上来:我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士兵,接受了严苛的训练,每日吃饱喝足、打熬身体,其余什么事都不用做,唯一的任务就上阵杀敌,就算官兵也没有这样的训练强度,难道还打不过这些整天饭都吃不饱,为了生存挣扎的流民?
朱金虎这么想着,信心越来越足。几个月之前,他也和眼前这些面黄肌瘦的流民一样,每天就想着怎么活下去,饿的时候为了与其他饥民争夺食物,也会变得很凶狠,但这只不过是为了生存爆发出来的一股狠劲罢了,碰到了全副武装的叛军时,再凶狠也没用,逃不过被屠戮的下场。而这些流民,与在山东时的他并没有本质区别,即使跟着高迎祥、张献忠之流转战千里,从陕西、河南来到了安徽,身为外围炮灰的他们所追求的也不过是吃饱饭而已,掠夺的财富与他们无关。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三十步、二十步、十步……朱金虎已经能够看见流民们脸上豆大的汗珠和脑门、脖子上的青筋长距离的奔跑和面对炮火死亡威胁的恐惧,让他们的体力和精神都到了崩溃的临界点这时,排长大喊了一声:“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