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人流越来越近,苏宏图和他手下的士兵握紧了步枪,手心都开始冒汗。面对敌人时,他们从不畏惧,也毫不手软,可是面对一群衣衫褴褛、手无寸铁的饥民时,他们居然有些忐忑起来。
苏宏图也是穷苦人家出身,知道挨饿受冻的滋味,眼前这些饥民只是被饥饿冲昏了头脑,并非要和官府作对。对他们而言,缺衣少食徒步穿越大半个山东来到登州,已经是强弩之末,随时会饿死,如果在这个地方没有吃上粥,也许撑不到下一个目的地就会死在半路上,一碗粥就分出了生死,让他们如何能够淡定?
看着前方饥民狂热而期盼的眼神,苏宏图一时间动摇了,要不,把他们放过去?
这时奔跑的人群中有人体力不支,摔倒在地,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后面纷涌而至的人踩踏,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眼看是活不了了。
这叫声惊醒了苏宏图,自己还是妇人之仁了。粥棚只有十几口锅,最多能同时提供一两百人份量的粥,这近千人的需求无论如何满足不了,若是听任他们一拥而上,到头来吃上粥的没有几个,除了青壮,老弱妇孺多半会被推搡倒地践踏而死,到时候死的人只会更多。
他眼神逐渐坚定起来,端起步枪,摆出了准备刺杀的姿势,大声对士兵们说:“我们打过官兵、叛军、暴民,从未退缩过,现在面对一群手无寸铁的饥民,你们害怕吗?”
士兵们大声回应:“不害怕!”
苏宏图继续问:“可是他们人数是我们的十几倍,你们也不害怕吗?”
士兵们更大声地回答:“不害怕!”
“很好。你们要记住,不管对面的饥民有没有武器,只要冲击我们的阵列和身后的粥棚,这一刻他们就是敌人,不要有任何动摇和迟疑!”
士兵们和苏宏图一样,摆出了准备刺杀的姿势。之所以没有开枪射击,是因为射击的杀伤范围和威力比刺刀要大得多,而且被刺伤未必会死,可是中了铅弹,就算当场不死,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也会铅中毒而死。将军之所以设立这些粥棚,归根到底还是想招纳这些饥民去琼州充实人口,而不是为了屠杀而来。能够用最小的伤亡代价震慑这些饥民,自然最好。
最前方的饥民已经冲到了士兵们面前,苏宏图大吼一声:“杀!”
士兵们齐声大喊:“杀!”端起步枪,奋力向前刺出。
几十柄刺刀扎入了饥民们的胸膛,饥民们长大了嘴巴,发出痛苦的嘶声,冰冷的刀刃刺入身体的一刹那,他们才想到后悔,粥没吃上,倒赔上了性命。刺刀被抽出后,这些饥民绵软无力地倒下,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土壤。
一个照面就死了几十人,看似凶猛的人流为之一滞,前方的饥民目睹了这一切,心中害怕起来,官兵居然动真格的?他们不约而同放慢了奔跑的脚步。自己只是为了喝口粥活下去,而不是来拼命的。
可是后方的饥民看不到前方的情形,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前面的人把粥都喝光,自己说什么也要抢到一碗续命。在这个念头的支撑下,狂热的人流推搡着前方的人继续往前冲,停下脚步的人们也身不由己被迫往刺刀上撞——如果他们停下,就会被推倒践踏而死。
苏宏图叹了口气,大喝道:“继续,刺!”
士兵们嗷嗷叫着端着步枪再次往前刺出,饥民们都手无寸铁,手里连根树枝都没有,毫无反抗的能力,再次被刺中,倒下几十人。
饥民们心中害怕的情绪与求生的本能开始天人交战,是停下脚步,还是前仆后继扑上去,用命铺平通往粥棚的道路?
更多的饥民根本无暇去想,他们眼中只有那热腾腾的大锅。随着人流越来越密集,一个排的兵力已经拦不住了,许多饥民从两侧绕过,苏宏图和士兵们无法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如果他们为了往两侧移动去阻截这些人而放弃阵列,立马就会被踩成肉泥。
粥棚里负责煮粥的师傅吓坏了,丢掉勺、碗就跑。一名负责联络通信的驿骑也慌忙翻身上马,想要返回登州搬救兵。
这时一个汉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脚下用力一蹬,高高跃起,把驿丁扑下了马,自己却坐在了马上。这人正是被其中一股饥民们当做精神领袖的姓马的汉子。
他顺手抽出了驿骑挂在马上的腰刀,单手反握,刀刃朝上,刀背朝下,催动马匹往涌入粥棚中的人群冲了过去,然后居高临下,用刀背砍下去。
粥棚中,正在用碗盛、用勺舀、用手捧粥的饥民们还没吃到嘴里,就一个接一个被刀背砍中。虽然不是刃口,但是这砍下来的力道太大,本就虚弱无力的饥民应声而倒。
有失去理智的饥民试图拦截这汉子,可是这汉子的骑术非常精湛,人马合一,轻而易举避开了饥民的围攻,绕到这些人旁边,继续用刀背劈砍,被砸中的饥民纷纷倒地哀嚎,这一刀背下来肩胛骨都像要断了,手都提不起来。
苏宏图在指挥士兵们正面拦截饥民的同时,也注意到了粥棚中这名汉子的行为。看上去,他的目的和自己是一样的,是为了稳定局面,避免饥民们的骚乱。这名汉子用他精湛的骑术,仅仅一人一马,就做到了苏宏图和手下几十名步兵无法做到的事情,不能不让人佩服。如果苏宏图调转头去粥棚中维持秩序,马上就会被后面蜂拥而至的人群吞没。
接连受挫的饥民们慢慢冷静下来,冲击的势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