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福松此时正在安平镇,观看新宅子忙碌的工地,身旁是郑鸿逵,身后是一群随从。
郑鸿逵看着这个侄子,不解地问:“阿松,你不去跟先生读论语,跑到这里看什么?”
郑福松叹了口气:“四叔,我从书上看到一个道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如果一颗树木高于整个森林,那么大风来的时候必将摧残它,如果堆积物高于堤岸水流来的时候必先冲刷它。”
郑鸿逵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郑家在福建的势力和声望已经达到了顶峰,父亲该做的应该是韬光养晦,而不是大兴土木。听说这个宅子已经逾制,甚至超过了一些藩王的规模,整个安平乃至福建各地,都有非议的声音……”
郑鸿逵惊讶地望着这个十岁的侄子,这么有深度的话不应该从这个年龄的少年嘴里说出来才对,只有郑家族学聘请的老学究才会这么说。
没等他发问,郑福松继续说:“父亲还在各地广置产业,手都伸到了广东,听说广州城下就有郑家的田庄,在广东落下一个‘狂悖之极’的评语……”
郑鸿逵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谁敢乱嚼舌根,四叔打断他的狗腿!”
“四叔,谁告诉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父亲现在虽说风光无限,却也是处于风口浪尖,很多人聚集在他的麾下,更多的人嫉恨他,顺风顺水还好,一旦遭遇挫折,定是墙倒众人推。”
郑鸿逵想起了自己为郑家鞠躬尽瘁却被冷落的遭遇,要说对大哥没有怨恨那是假的,听了郑福松的话,心中居然对大哥倒霉的那一刻隐隐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随即警醒过来,眼前这位是大哥的亲生儿子,四周都是大哥的耳目,不能流露出丝毫情绪让人察觉。
他咳嗽了几声,板起脸说:“小小年纪,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父亲做事自有他的道理。你自管好好念书,等考取功名、光宗耀祖才是正经。这里正在建房子,灰扑扑的,没什么可看的,四叔这就派人送你回去。”
郑福松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转身慢慢地走了,脚步四平八稳,活像个大人。
郑鸿逵望着侄子的背影,摇了摇头,小孩子太聪明、懂事太早,未必是好事。
这时一个账房模样的中年人架着账本轻手轻脚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说:“四爷,昨日一批新的木材已经到了,是否要亲自清点?”
郑鸿逵随口道:“不必了,你们清点了就行,把种类和数目念给我听听就行。”
账房先生翻开账本,念道:“……南洋小叶紫檀木八十根、琼州黄花梨六十根、吕宋条纹乌木一百根、四川金丝楠木五根……”
郑鸿逵一边听,一边腹诽新宅子家具用料的奢靡,当听到金丝楠木时,打了个哆嗦,打断了对方的话头:“等等,金丝楠木?你看清楚是普通楠木还是金丝楠木?”
账房愣了愣,仔细翻看了一下账本,抬头道:“清点时确认过了,账本上也没记错,确实是金丝楠木……”
郑鸿逵额头冒出了冷汗,难怪连福松都说自己父亲逾制,规格超越藩王府邸也就算了,居然还用上了金丝楠木,这可不是小事,被有心人报官,轻则问罪,重则送命。
金丝楠木是楠木中最贵重的一种,因其色泽浅黄似黄金,截面在阳光下能折射丝丝金光,所以称为金丝楠木,埋在地下千百年都不会腐烂,百虫不侵,价格堪比黄金,来是皇家御用的贵重木材,禁止民间使用。清朝的和因为擅自用金丝楠木给自己盖府邸,成为被处死的罪状之一:“楠木房屋僭侈逾制,仿照宁寿宫制度,园寓点缀与圆明园蓬岛、瑶台无异。”
他沉着脸吩咐道:“把楠木运进老宅收好,让专人看守。”
旁边的随从应下,自去传话。
这位账房念完账目后,正想离开,被郑鸿逵叫住:“你是新来的账房吧?我记得你好像是广东人……”
账房点头哈腰道:“四爷好记性,小的确实是广东人。”
“既然是广东来的,跟我说说,知道琼州营吗,广东那边对琼州营的观感如何?”
账房有些惊讶地抬起头,望着郑鸿逵:“四爷这是……”
郑鸿逵淡淡地说:“随便聊聊,不要拘束,知道些什么,就说些什么。”他不是心血来潮才忽然打听琼州营的消息,而是自料罗湾海战后就一直琢磨:为什么中左所会突然遭袭,而红毛“遗落”旗帜标识又恰到好处?为什么大战之时,本该是盟友的琼州营却坐山观虎斗,直到大哥恳求才出手?为什么立下功劳之后却不争功,悄无声息返回琼州府?凭借多年的江湖斗争经验,他感觉琼州营并非表面上那般无欲无求,就凭那些短重炮要价三千两一门的天价来看,琼州营参将夏天南是锱铢必较的势利性格,战前战后的表现与其性格不符,其中肯定有问题。
之前忙的时候没空细想,这些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现在赋闲在老宅,有大把的时间,就想找人聊聊。而身边的人大多是大哥的直属手下,不适宜谈论这些事,还不如随便找个无关的人。
账房盯着郑鸿逵看了几眼,断定他真的只是闲聊,而不是其他目的,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小的知道的也不过是一鳞半爪,四爷权当听个乐子……”
账房从琼州营突然崛起,打败了琼州府的围剿开始说起,然后到击溃几万广东营兵,再到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