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特曼斯站在船头,死死盯着郑家船队不时冒出的焰火——这是卡隆炮开炮射击时产生的——很明显这些大炮是最近才装备的,之前剿灭李魁奇等海盗团伙时,郑家并没有这样的海战利器。如果说郑一官是为了专门对付荷兰人而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却也说不过去,打李魁奇时郑家伤亡很大,郑一官本人都差点陷入危险,自始至终都没见到这样的炮出现,这样玩苦肉计未免代价太大了些。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普特曼斯发现郑家船队新装备的这种炮虽然口径很大,而且能够持续发射——在射速上似乎还略微超过了荷兰人的加农炮——但是他们始终刻意保持着比较近的距离,似乎是为了不脱离有效射程。
对了,射程!普特曼斯眼睛一亮。
这种炮的口径比己方的24磅炮似乎还要大一些,按照常识推测,这样的大炮重量应该会超过四千磅,如果算上明国糟糕的铸炮技术,重量还会增加。荷兰战舰的排水量比郑家的船更大,尚且不能承受更多的24磅炮的重量,只能以18磅炮为主,郑家的这些小船又怎么负荷得起30磅以上口径大炮的重量——巨大的重量,加上大炮的后坐力,足以掀翻这些小船。结合郑家船队始终追求近距离炮击的表现来看,这种炮一定是类似于某种榴弹炮,缩短了炮管、牺牲了射程。
普特曼斯猛地一拳砸在船舷上:“一定是这样!只要拉开足够的距离,就能重新找回我们的优势。”
郑家船队。
指挥炮战的郑鸿逵笑得合不拢嘴,金门岛被刘香劫船和中左所遇袭的郁闷一扫而空。他还是第一次在炮战中找到自信,以往遇上类似荷兰人的这种大夹板船除了用火船冲锋和靠近接舷用人命去堆,没有任何办法击败对方——就这样还需要寻找合适的战场,在空阔的海面上,火船也好、接舷战也罢,根本没法接近对方。
他对一旁的亲信手下说:“他娘的,这仗实在打得太解气了。咱们何曾与夹板船这么正面真刀真枪硬扛过?”
手下凑趣道:“就是就是。以往夹板船一开炮,咱们的兄弟就死得稀里哗啦的,还摸不到人家的一根寒毛。现在这种打法,咱们固然有死伤,可是红毛也不比咱们好过,咱们死两三个弟兄,红毛怎么着也要折一个人,拼人命,咱们怕过谁?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能出海的人,福建洋面上多得是!”
郑鸿逵笑着看着对面惊慌失措的红毛,心想这一仗不仅让郑家扬眉吐气,自己的罪责也能够洗清了,大战过后,自己仍然是风风光光的郑家四爷。
后方的郑家旗舰上,用千里镜观察战况的郑芝龙也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虽然在料罗湾这样相对狭窄的水域,他对击败红毛和刘香有一定的胜算,但是祭出短重炮这个大杀器之后,局面如此明朗,仍然出乎他的意料,这几十万两银子花得真是值。如果这样打下去,琼州营的船队都不用上场了,郑家就能解决战斗,战功都是自己的,福建洋面的话事人也只能是自己一个,没琼州营什么事。
他转头对跃跃欲试的郑芝虎说:“照这样下去,红毛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二弟,你大显身手的时候到了。”
等候已久的郑芝虎大喜过望。他换上厚实的铁甲后,不一会就闷得满身大汗,如果还不让他上,继续在船上傻等,热都热死了。
“得令!请大哥看我蟒二的!”
穿着沉重铁甲的郑芝虎踢踏踢踏走后,郑芝龙下令:“传我命令,让鸿逵暂时缓一缓,给二爷让出路来。”
在郑芝龙看来,在纵火船和炮船的夹击下,红毛已经左支右拙、进退失据,战败只是时间问题了。而现在火船已经全部冲入敌阵,圆满完成使命,那么用接舷战夺下几条红毛的夹板船就是锦上添花,算是给这场仗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恰恰是这一个决策,给了对手喘气之机,成了指挥的败笔,差点葬送了到手的胜利。
刘香在外围和郑家的“马仔”们缠斗,虽然占据了上风,但是一时也无法获胜。他忙里偷空观察内线的战斗时,发现局面根本不是自己预料中的场景,心里凉了半截。在他心目中,红毛的炮船非常厉害,在福建海面上根本没有可以一战的对手,强如郑芝龙也只能靠船只的数量勉强抗衡。没想到今日的战斗却跌破了他的眼镜。
心里正惶恐之际,一条小舢板冒死冲过双方对射的炮火,来到他的座船上传达了普特曼斯的命令。幸亏他的座船不在纠缠肉搏的战场中心,停在靠外的位置指挥,否则这几个红毛水兵早就被杀红了眼的海盗们一刀砍翻了。
刘香也是打老了仗的,在海面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战斗经验丰富,很快领悟了普特曼斯这道命令中“汇合突围”的意图——外围被缠住,内线不占优势,再继续打下去,迟早被郑家蚂蚁一样多的人和船耗死,只有腾挪转移,离开半封闭的料罗湾,在外海找回场子。就算仍然打不过,至少跑起来也方便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他也没想过抛下红毛自己跑路,倒不是讲义气,而是有自知之明,知道离开了红毛的庇护,自己根本打不过郑芝龙的主力,红毛若是彻底败了,自己迟早也会步红毛的后尘,从福建洋面上被彻底除名,就像曾经风光无限的李魁奇、钟斌等人一样,成为沉入海底的一具枯骨。
刘香叫来手下,大声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