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屋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异族打扮的老人,快闯进来,冷声道:岛主,再不走,咱们会和中原的势力产生冲突!若您不肯走的根源在这个女人身上,恕属下僭越,属下定要把她杀死!如此,才能彻底绝了岛主对中原的心思!
他穿戴华贵,显然,在琼华岛地位不低。
甚至,可能是那些族中的掌权者之一。
而他说完,原本缠绕在他手臂上的一条蛇状装饰物,竟忽然慢慢探起头,危险地朝沈妙言吐红色信子。
那竟是一条真蛇!
沈妙言咬住唇瓣。
潜意识里很清楚,这个老人,相当危险。
莲澈的脸色同样不好看,你在威胁我?
不敢,只是劝岛主尽快回岛罢了。否则的话,老朽并不介意召唤这方圆十里以内的毒物过来。届时,床榻上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怕是要变成一具格外恐怖的尸体了。
老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却透着不可反驳的凉意。
莲澈慢慢转身,望向床榻上的女孩儿。
她仍旧坐在那里,乌黑顺滑的长披散在腰间,越衬得巴掌脸白皙剔透,娇艳明媚不可方物,格外惹人怜惜。
这是他痴恋了两世的姑娘。
男人慢慢走到床榻边,仍旧在床边坐了,握住沈妙言的一只手,姐姐便是装病,也不愿跟我回琼华岛。那么,姐姐如今在生与死之中选一条路,可好?跟我回琼华岛,生。留在这里,死。
他低头,郑重地亲吻了下少女的手背。
沈妙言慢慢垂眸,一手托起他的脸,于帐中细细端详。
即便二十三岁了,可他仍是少年模样。
一双桃花眼永远都含情脉脉,肌肤白腻犹如女子,淡红唇瓣似是涂过花汁。
他身上,有一种阴柔的美。
雌雄莫辩,却分外好看。
纤细的指尖轻柔拂拭过他的面庞,沈妙言温声道:若弟弟只给我这两条路选,那我选择死。
她,纵便是死,也想要留在四哥身边!
莲澈眼睛里那仅剩的一点点期望,终于慢慢黯淡下去。
半晌后,他慢慢松开她的手。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一粒深紫色药丸,姐姐就算不要这条命,也不愿意随我回琼华岛,我还能如何呢?
说着,把药丸送到她唇畔,笑容妖美,那么,姐姐就依照你刚刚所言,选择通往黄泉的那条路吧。
沈妙言垂眸,望向那粒紫色丹药。
唇角的笑容苦涩了些许。
没想到到头来,她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人间。
她伸手接过丹药,正要往嘴里塞,却被莲澈忽然拦住。
他握住她的手腕,嗓音染上些许戏谑,不过是与姐姐开个玩笑,看看姐姐究竟有没有为爱情牺牲的决心而已,姐姐不必当真。
他说完,在沈妙言略带惊讶的眼神中,大掌扣住她的后脑,不顾一切地霸道吻住她的唇瓣。
他吻得很用力,似要把这后半生所有的相思,都泄在这一个缠绵悱恻的吻里。
直到吻得少女受不了,莲澈才带着不舍,慢慢松开她。
他深深凝视了眼沈妙言,旋即,毅然转身,朝屋外而去。
少年特有的音调,徐徐从外面传来:
我为姐姐而来,亦为姐姐而去。两生宿命,不过如此。
此去天涯海角,还望姐姐从此珍重。
这半生,终是我痴心妄想了。
沈妙言的指尖顿在唇瓣上,本欲擦拭去吻痕,可听见那寂寥至极的嗓音,心中莫名空落落的。
她走到窗畔。
渡头上,那艘巨船正缓缓收锚。
穿着胭脂红锦袍的少年,被人簇拥着,往那巨船而去。
寒冷的河风卷起他的袍摆,他连背影都多了几分萧索。
沈妙言知晓从此一别天涯,两人将再难相见。
过去的一幕幕,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眼前。
当年初见,他不过是楚宫里一个小小的太监。
他跪在大雨里,脊背挺直而纤细。
那样的小少年,倔强,单薄,带着蔑视一切的孤傲。
却,总也愿意悄悄儿地保护她。
后来再见,他是鬼市神出鬼没的二爷。
一袭红衣俊美似妖,桃花眼总是噙着若有似无的笑。
高傲,尊贵,带着亦正亦邪的凉薄。
在护着她的时候,却也总想方设法地欺负她。
等到后来,国仇家恨积累到一起,亦是那个眉眼弯弯的少年,不声不响地替她扛起大魏的旗帜。
每一场战争,他都要冲在最前面。
伤痕累累,
却从未喊过疼。
他用那柄弯刀,为她打下魏北的江山,力排众议簇拥她为史上第一位女帝,为她率兵东渡狭海侵袭中原,直到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最所向披靡的刀剑!
那人温温柔柔的话,仍旧清清楚楚地浮现在耳畔:
——在楚国时,你护着我。如今我已长大,有能力保护你了。
——数年情深,纵使为姐姐而死,我亦无悔。
——只要姐姐开口,我的刀就为姐姐出鞘。
——我为姐姐而来,亦为姐姐而去。两生宿命,不过如此。
——这半生,终是我痴心妄想了。
总是感动的啊。
无论他后来做出如何荒唐的事,每每午夜梦回,想起他身上那一道道伤疤,她总是感动的啊。
红衣少年,登上了远去的巨船。
沈妙言站在高塔窗畔,透过寒雾目送他,手中捏着的帕子不觉被风吹落,飘飘摇摇地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