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日精神气不错,见淑妃进来,便笑道:“我想起你有一对儿芙蓉玉的臂钏,那可是前朝雕刻大师风子冉的手笔,我看你既然不带,也不要让明珠蒙尘嘛,就送给这两个孩子好了。”
淑妃知道皇帝是想要支开徐静和与其蓝,便温和地笑着领着她们下去,走到门口又给门口的太监使了个眼色。
皇帝又对太子道:“太子,你去瞧瞧前朝可有要紧的奏折,朕病了这许多天,没法子批阅奏折,朕自从继位以来,风雨不辍,从来没积压过奏折,如今却积下这么多天,心中实属不安呐。”
楚啟和太子听到皇帝这话,想起皇帝数十年如一日的勤政,不由感慨鼻酸。
太子说道:“父皇放心,比较着急的奏报内阁已经先行票拟,儿臣已经代父皇批返了。”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楚啟不由看了太子一眼,太子恍然大悟,借口再去看看有没有新奏折,先退了下去。
大殿内只有君臣二人。
皇帝笑了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他道:“这些日子朕卧病在床,着实清闲了几日,也想通了一些以往没有想通的疑问。”
楚啟一惊,忙跪了下去。
皇帝道:“朕后知后觉,才知道韩明纪案根本就是你的一场苦肉计,你不惜让太子、沛国公、宋辅卿、陈继铭,陆时雨,还有衢州的官员都入局,甚至还有朕,也不过是为了翻当年的旧案。你这是把这天下的人心也算的尽了,你是料定了朕舍不得杀你。”
楚啟忙道:“皇上,当年您亲上岱山,臣就被您的胆魄和胸襟所折服,良臣择主而事,臣当时便下定决心,跟着您水里趟火里闯,多少年来,但凡您有所驱驰,臣眉头都没有眨一下。”
皇帝想起这些年来楚啟的忠心,不由点了点头,道:“这话不错。”
楚啟大着胆子抬起头来,说道:“皇上可还记得魏玄魏大人?他生前忠心耿耿,一生敢于犯颜直谏,皇上不仅从不曾降罪,还屡屡夸赞魏大人的忠心,魏大人曾对臣言,皇上虽是天子,却也是人,人便有七情六欲,有一时看不明白的时候,作为臣子的便要在这个时候向皇上指正,谏言有多种形式,有的是直谏,有的是要迂回,有些却要反其道而行之。这些年臣一直以魏大人的这句话自勉,皇上明察,臣之所以自己深入牢狱设下这一盘大棋,却也是在向皇上谏言啊。”
皇帝笑了笑,无奈摇头道:“你搬出魏玄来,朕还有何话说?当年他可是连朕纳后妃都要直谏的人,这样的人朕一样留他好好儿的活着。”
楚啟却不敢松心,只是将身子匍匐地更低,皇帝摆了摆手,道:“罢了,朕原本还想杀了你,可见到你夫人又改了主意,你虽然是这世间最为锋利的刀,既然已经有了刀鞘,也就不必费这许多事。你记住,你若要伤人,则先必伤她……”
楚啟明白,皇帝这是在说他有了软肋,便不再无坚不摧,他又叩了个头,道:“不瞒皇上,内子与臣都无心权势地位,臣已与内子约定,等将来江山稳固一些,我们夫妻便携手田园。我多年带兵打仗,一身伤病,静和也陪着我提心吊胆,余生我愿陪她在山水之间,寻百草,编写药典,福泽世人。”
或许楚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说话时眼神中露出的向往,连他把自称从‘臣’改到‘我’都没有发现。
皇帝彻底放弃了杀念,他看了一辈子,也没怎么看透过楚啟,有时候觉得他是枭雄,有时候又觉得他赤胆忠心,有时候觉得他宁死也不会背叛自己,有时候又确实感受到威胁,真真假假实难辨认,但是他就是没有舍得杀他。
英国公夫人徐静和却是一眼能看到底的清泉,罢了,有这个丫头在,可保吾儿龙位无虞矣。
英国公夫妇退出来之后,皇帝又叫淑妃带了文哥儿过来。
文哥儿打从进宫到现在,个子长了一头多,正是变嗓的时候,叫了声,“皇祖父。”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你自从进宫,还没回过家里看看吧,过会子你父王来接你,你带着你妹妹也一道回去住几日。”
文哥儿似乎已经懂事了,说道:“皇祖父,您龙体欠安,孙儿自当服侍您进汤药,侍疾。”
“好孩子,”皇帝抬手摸了摸文哥儿的小脑袋,不由想起济王小时候,也是一样的孝顺,也是一样的会说话。
他神情冷了些,他不能把这些隐患留给儿子。
济王进宫的时候,皇帝正睡着。
他没有让贵妃去唤醒皇帝,而是在门外静候。
皇帝醒来,济王才进去请安。
“待会子把两个孩子带回去,”他对济王道:“女人再好,总比不得亲生骨肉。”
济王心道,如今他和姚玲儿早已不是当初的怜惜与倚仗的男女之情了,他越发的倚重姚玲儿出谋划策,姚玲儿则想要借他的权势罢了。
皇帝见他不语,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靖淳,你知错吗?”
济王大惊,喃喃道:“儿臣不明白父皇的意思,父皇此言何意,又因何指责儿臣?”
皇帝见他如此,不由摇了摇头,拍了拍手,从帘后转出一个身影,正是薛湜。
济王面色暗了暗,右手紧紧握成了拳。
薛湜上前数步,跪在龙床前,道:“臣锦衣卫指挥使薛湜,叩见陛下,愿吾主早日康复,福寿永延。”
济王着重地听到‘吾主’两个字,薛湜用的是‘吾主’,而不是‘吾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