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伤布的过程稍微有些困难,因为时间久了,伤口附近的皮肉已经和伤布黏合在了一起,拨动的时候难免会牵扯到还未结痂开始愈合的伤口。
等到伤布全部揭开的时候,陆凉一口银牙都快咬碎,结结实实出了一身冷汗。
夏夭仪看着眼前露出全貌的伤口默然。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大半截腿部一片焦黑,有的地方翻着血红的皮肉,鼓起的脓包大大小小遍布其间更显得狰狞。
虽然听传闻说过陆家对于家族里的弃儿是怎么样一个态度,之前权当做是传闻罢了,今日一见……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真的太……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在你听到我回答的一瞬间我就知道了。”
陆凉脸色有些苍白地挤出一个微笑来,痛感袭来好像要撕毁她的理智,尽管如此她还是努力地挺直腰杆,倔强地要与命运抗争到底。
额间的汗水不断顺着下巴滑落在地。
“你……”夏夭仪一副惊讶的表情呆在原地,话在嘴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陆凉对她摇摇头,转身艰难地踩上矮凳,攀进木桶里。
水平面涨起,满桶的药液晃动着拍打桶壁溅起水花。
“我回不去,也不打算回去,没有意义。”
陆凉渐渐地矮下身子坐在桶中心,任棕色的药液浸到全身。
她低下头闭眼,声音依然沙哑难听,就像行将就木的老朽。
“……我现在只想活着,作为陆凉活着而已。”
……
陆家就位于荒原的一隅。
尽管荒原之中有数不尽的危险存在,可危险同时也等于机遇。
为了争夺更多的修仙资源,东之国和西之国都鼓励修行者去向荒原探索,进行探索的时间久了,自然也发展出了超脱于两个国家之外的势力世家。
世家既然敢在危机重重的荒原之中盘踞,自然是有足够的实力的,陆家作为十世家中上四家的翘楚,更是如此。
因为这个世界本身修仙资源的匮乏,一点一滴都来之不易,在这种世家中,优胜劣汰的残酷规则不可避免,其中陆家在这点上的残酷更为突出,没有用的人就抛弃掉,把资源集中用来培养更有潜力的后辈这是一个实力至上的世界。
……
陆暖望向不远处,夕阳下的建筑群重重叠叠尽显一个大家族的威严,细看却并不是仅仅一整个建筑,夯土筑的高台层层垒起,而建筑物又建于高夯土台之上,殿堂、居室、回廊、宗庙、浴室等等层层密布又高低错落,形成了一组复杂壮观的建筑群。
大屋顶的建筑未加任何装饰显得更加厚重庄严,与之相称的长长台基上行走的人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人都恍若蝼蚁。
人声喧闹,在荒原中逐渐被风吹散。
陆暖循着记忆继续前行,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
陆家庇护的地方建起完善系统的城市,在这座名为“丰”的城市里,唯有这一个小小的角落让陆暖感到安宁。
看着眼前熟悉的低矮房屋,屋上的茅草被近来日益猛烈的风吹走了些,陆暖心里正想着过会儿就去寻些新的茅草来填补,只听得屋中又传来妇人的哭泣声,拧了拧眉立马推门走了进去。
“母亲,不要哭了。”
勉强点着用荒原中妖兽的油脂作燃料的油灯,屋内大部分地方还是一片漆黑,陆暖的目光瞬间锁定角落中掩面哭泣的妇人,本想像往常一样安抚自己的母亲,却突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扭头仔细一看,满室狼藉。
“……母亲。”陆暖转回身摇动妇人的肩膀,久积疲劳之下眼里布满血丝,声音却有些颤抖了:“母亲,凉凉呢……?”
陆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个场景。
昏暗中母亲抬起头,发丝散乱着,目光空洞,满眼泪痕。
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泪痕还混着血迹,张口磕磕碰碰地说,“……没了,没了……啊哈哈没了……”
陆暖的心如坠冰窖。竟然在他出去任务的时候,把凉凉给丢掉了……父亲!
紧紧握着的手骨节咔咔作响,少年眼中蕴起仇恨的风暴。
“唉……又晚了一步……”
黑暗中有人叹息,身影瞬间隐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