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任由他对你出言不逊?”连琋淡淡的看着她。
君悦重新坐了下来,却觉得有些疲惫,道:“他不过是顺口说说而已,没有恶意。”
忽而又想起,以连琋自小接受的教育,便是尊卑有别君上臣下,容不得他人对他有半分的不敬,否则便视为忤逆犯上。想兰若先刚才的一句“王八蛋”,换做是他,恐怕早就命人拉出去砍了吧!
然而连琋只是低头看着她,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这个人,才懒得管别人的事。
他像刚才的兰若先一样,转身背对着她,坐在了躺椅的把手上,道:“那他刚才所说的,你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他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想也知道肯定是淡漠平静的。
她忽而伸手,去触碰他垂在身后的墨发。墨发柔韧,比女子的要硬一些,却养得极好,没有枯燥也没有分叉,与他黑色的黑纱融为一体。不仔细看都不知道,他的墨发,已经长过了腰际,散发着淡淡的玉兰香气。
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般,顾自问道:“连琋,这两年,你可有剪过头发?”
连琋微微转头看她,却是不语。
君悦轻笑了声,放开他的头发,迎着他的目光。“算了。”
连琋却是执着,“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我不是认为,”君悦两手交叉放在脑后,脸上绽放着明媚的笑容。
话锋一转,“而是肯定。我君悦也算活了一把年纪了,早过了被爱情冲击得晕头转向的年纪,自然不会相信你回来,就是单纯的为了跟我重续前缘。”
一把年纪?
连琋微微蹙眉,说得好像自己很老道似的。
他问:“既然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将我留下?”
“你就当我是为了承诺吧!”君悦移开视线,看向殿外的灿烂阳光。“当年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来姜离,都可以随便留下。这宫里的每一处地方,你都可以随便住。不过当然,我姐姐和我母妃那里,你可不能住。”
其他地方,哪都行。广元殿也行。
连琋正回头去,好一会没说话。
殿内有一时的沉静。便是在这沉静的当时,廊下传来了几声喜鹊的叫声。
喜鹊叫,好事到。
君悦想,这句话肯定是古人无聊的时候,随便说的一句屁话。
“我回来,的确是为复仇。”许久,连琋的声音才传来。
由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听他亲口说出的时候,君悦心里还是揪紧了一下。
自己想到的,和他亲口说出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君悦轻轻一笑,“我知道。”
“你如今所做的,不也是在复仇吗?”
君悦没有回答,听着他的后话。
“恒阳已经是吴国的疆土,他们就算要对付蜀国,也不可能在自己的疆土上制造混乱,蜀国就更不可能找这样的麻烦来给自己添堵。至于楚国,他这么做对自己完全没什么好处。
而如今谣言四起,议论纷纷,人心不安军心不稳。我猜想这只是个开端,这件事情只会往更坏的方向发展。既然不是吴也不是蜀和楚,便只剩下你了。”
他说着,又转头直视着她。“是你在操控着这一切,你准备了两年,也是在复仇。”
君悦歪头来看他,“那你怎么就没想过是齐国的那些反抗势力,他们也有能力做这些事。”
“可他们没有那个能力,周旋在啟囸和啟麟之间,让他们兄弟相缠,父子离心。”
若不是父子离心,兄弟相残,他人又怎可趁虚而入?
君悦将手从脑后抽出,慢慢的坐了起来,靠近了他些。
连琋坐的躺椅把手比她高些,所以身子也比她高些。君悦这么坐着,头刚好到他心口的位置。他微微低头,凝视着她,她微微仰头,直视着他。距离如此接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
四目相对,眼波流转,谁先在对方的明眸中沉沦,已经无从分辨了。
“连琋。”君悦沉声道,“我还能像以前一样,毫无条件的信任你吗?”
仰月唇一勾,他淡淡一笑。“你既如此问了,就最好不要相信。君悦,原谅我,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我手中的剑会指向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很真诚,人畜无害的一张脸上,看不到半丝嘲讽和玩笑。
谁能想到,有一天他们的对话里,也会出现这样的内容。
“那你就只是想复仇而已,还是想复国,还是想要...这天下?”君悦问。
连琋凝视着她,毫无掩饰的道:“我都要。”
我、都、要。
一个从前连权谋斗争都十分厌恶的人,一个从前只想着离开权力中心自我放纵在琴音中的人,一个曾经和她约定要远离是非游山玩水的人,有一天也会说“我都要”。
要复仇,要复国,要这天下。
他是恨的。
他恨蜀国,恨这世道。
君悦微微垂眸,盯着他一身素色的黑色,身子往前挪了挪,将头靠在了他身上。
自他“死”后再现,两人第一次如此亲密的触碰。她小心翼翼,他身子僵硬的不知所措。
然而最终,他还是抬起了手,圈住了他肩膀,她也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无论以后是否同床异梦,刀剑相向,至少当下,他们彼此相依,相互取暖。
所以,这不知能维持多久的温暖,便好好珍惜吧!
君悦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