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意在皇帝的话里察觉到了另一层带着残酷与血腥的深意,她顿了顿,方才道:“可秦王他……”
“他对你太过在意了。”皇帝手指摩挲着茶盏的杯沿,道:“朕原先是想反对的,但后来仔细想了想,还是作罢了。”
钟意问道:“是什么让陛下改变了主意?”
“居士,你有傲骨,一腔正气,还有慈悲心,君主也会有犯糊涂,但又听不进朝臣劝谏的时候,朕觉得,你会是青雀的贤内助,”皇帝少见的表露赞赏,笑道:“你不是何氏,远没有她那么重的得失心。”
钟意听他夸赞,倒有些无措,道:“陛下谬赞了。”
皇帝淡淡道:“你担得起。”
这问题有些深了,也太过久远,钟意思及他先前所言,顺势转了话头:“陛下曾见过秦王殿下天策府中诸人?”
“唔,”皇帝道:“青雀毕竟年轻,朕怎么能不为他掌眼?”
钟意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来,试探道:“陛下以为……长史宗政弘如何?”
皇帝面有赞许之色:“他是不世出的能臣,来日青雀称帝,他可做宰。此人虽有酷吏之嫌,却会是君主手中最为锋利的一把剑,罗元崇宽仁,可与他彼此制约,共掌尚书省。”
钟意听得一笑:“陛下倒很欣赏元崇。”
“元崇此人,正是世间少有的忠耿之士,”皇帝颔首道:“且是出自寒门,更可倚重,削弱世家。”
钟意又道:“天策府司马苏志安,陛下以为如何?”
“志安吗,”皇帝略微沉吟,道:“司马掌军,职权之重,仅次于长史,此人才干不凡,也是诸人之中,最为忠于青雀之人,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高则为靖,低则为绩。”
钟意听得颔首,正待再问,却听外间内侍来禀,道:“陛下,秦王殿下来了。”
“他倒真是看重你,”皇帝轻哼一声,没好气道:“唯恐你在朕这儿受了委屈。”
钟意心中温热,听皇帝这样讲,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说话的功夫,便有内侍领了李政过来,皇帝气道:“仔细看看你的居士,可少了一根头发不曾?”
李政并不怕他,笑嘻嘻的过去,挽住钟意手,居然真的从头到脚仔细打量钟意。
钟意被他这作态惹得脸热,将手抽回,趁皇帝不注意,狠狠剜他一眼,李政也不在意,顺势在她身侧坐了。
“父皇,你们说什么呢?”他问道。
“也没什么,”皇帝温和道:“居士问我对于朝中年青一代诸人,有何看法。”
“哦?”李政颇有兴趣道:“父皇都说了谁?”
皇帝并不瞒他:“宗政弘,苏志安,哦,还有罗元崇。”
有内侍入内,重新奉了茶,李政端起喝了一口,笑道:“那我呢?父皇也说说我。”
“你有什么好说的?”皇帝没好气道:“朕同居士说话,你闭上嘴,不要c话。”
这对父子感情异常深厚,钟意早在前世便曾知晓,此刻见了,并不诧异,顺势又道:“那苏定方呢?”
“定方这个年轻人,朕一贯都是欣赏的,”皇帝笑道:“不骄不馁,沉得住气,来日必是药师一般的帅才。”
对于这一点,钟意深以为然,顿了顿,又道:“那,沈复沈幼亭呢,陛下以为此人如何?”
皇帝听得笑了,别有深意的看她与李政一眼,道:“朕听说,以为昔日燕氏之弟的缘故,居士曾与幼亭生过口角?”
李政咳了一声。
钟意也有些赧然,道:“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别的事情,朕没什么好说的,可这一件,居士却真是做的不好,”皇帝道:“幼亭像竹,外表文秀,韧在骨中,不失气节,居士先前那般揣测他,确是有些看不起人——他日青雀继位,幼亭可为门下省侍中。”
韧在骨中,不失气节。
皇帝竟是这样评价沈复的。
钟意微微垂眸,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乱,目光一转,却见李政正看她,神情闷闷的,脸拉的比朱骓还长。
皇帝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做这幅样子给谁看?少在这里膈应朕!”
钟意失笑,忽然道:“陛下以为文媪如何?”
李政也暂且敛了面上神情,转目去看父亲。
“怎么说起她来了?”
皇帝有些诧异,倒没多想,只当她是觉得文媪主持秦/王府中馈,说主子不是主子,说奴婢不是奴婢,他日嫁过去之后,不知该如何相处。
他思忖过后,道:“她这些年照看青雀,极为尽心,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等青雀继位,不妨奉为韩国夫人,在娘家子弟中择选优者,收为养子。”
李政降生之后,文媪便在他身边照看,及他开府,更是以仆妇之身,主持中馈,天策府中无人表示异议,皇帝更不曾说什么,钟意也知他应看重文媪,却不想竟这样看重。
“做人不该忘本,”皇帝转向李政,温和道:“你小时候经常生病,她便彻夜不休,在侧照看你,甚至在佛前许愿,欲以自己寿数换你康健,其中固然有亲子丧生,移情与你的缘故,但这么多年下来,早就拿你当亲生骨r疼爱了。”
李政应道:“是。”
“朕已经老了,有时也会觉得力不从心,年轻时战场厮杀,一日八进八出,衣袖灌血,刀口卷刃,只消睡一觉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