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氏便道:“五弟妹先回吧,不必大家全都守在这儿,若是有需要自会派人去叫你。”
就算有需要,也轮不到甄氏来帮忙了——无论是技术层面,还是精神鼓励,甚至帮忙打下手,她都起不到一点作用。
这位怨气未消的妇人,便黯然离场了,突然又不甘心地回道:“我按着笑笑教的法子,用红曲做了些小点心,铺子里卖的很好,颜色也喜庆,想着一会儿让他们送过来一些,也算讨个好彩头。”
这又有些解释的意思了:五房是希望三房好的,绝没有别的心思,只看着笑笑为五房开点心铺的这一点,两房就有着扯不开的情意。
老太太点点头:“也罢了,让他们送过来就是了。”
甄氏的脸上这才恢复了些血气,勉强带着笑回五房张罗点心去了。
——“如今这院子,是不是不让男子进?”笑笑这一问,阮氏才恍然回神。
“自然不能让男子们进,不光是那些迷信的讲法,于情于礼也不太合适。”
“那我爹在哪里?”笑笑这时才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来——妻子的危难关头,丈夫该在哪里?
“你方才进来时,没见到三哥吗?”阮氏问。
“我一路跑进来,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想。”笑笑四处看看,不知道父亲会在哪个角落。
“方才三哥执意要进来,被老太太拦下了,便独自在前一进院等着消息。”
“那我去找我爹。”笑笑有点受不了这个院子里的紧张气氛,待在这里,总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产房里的声音,有声音怕,没声音也怕,甚至都快产生幻听了。
主要是,自己在这里什么忙也帮不上。
“也好,你去陪陪你爹,省得他一个人独自乱想。”阮氏道。
小笛儿此刻也恰从后院出来,便陪着姑娘向前院走去。
笑笑一路走着,低声问小笛儿:“你在后院有没有听见什么信儿?”
“丫头们自然都盼着太太好,但也难免胡乱猜疑,她们又不是大夫,说的也尽是外行话。”小笛儿此刻也悬着心,知道姑娘必然心焦,如今产房里挣命的可是她的亲娘啊。
“除夕那一晚算命,我娘能活到八十多呢。”出于自我安慰,笑笑说起小孩子话来。
小笛儿望着姑娘,一时欲言又止:“姑娘该放心的,奴婢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听说……”小笛儿的脸有些红。
笑笑不觉停下脚步来,此刻两人正走在两院相交的廊下,周围并无旁人:“你跟我又何必吞吞吐吐?究竟怎么了?”
“听丫头们说,为了保险,老爷派人请了张小手过来。”小笛儿窘得不敢看笑笑的脸,“如今,那人就在倒座房里候着呢。”
“张小手?那是谁?是大夫吗?”
“也算是大夫吧。”
“怎么叫也算是?”笑笑正色望着小笛儿。
小笛儿轻咳了两声,回道:“张小手是民间有名的妇科大夫,每当遇见妇人难产,便会有人请他过去帮忙接生。”
“那为什么现在不请他过去帮我娘接生?!”
“因为,张小手是个男子。”小笛儿飞快说出这句话来,偷偷看姑娘的脸色,并不见其露出半分惊讶来。
“无论男子女子,能保住大人孩子的命,就是好大夫。”笑笑道。
“据说,老爷也是这样讲的。”小笛儿虽然窘,却被起帆这句话深深感动了,“那张小手是上不得台面的人,请他接生的只是一些市井小民,那些大户人家,即使让产妇难产而死,也绝不肯让陌生男子踏入产房的。”
“本以为我朝开风气之先,谁想竟还如此愚昧无知。”笑笑叹了口气,古代女子是没有权利来决定自己的命运的,而这“命运”两字,是真真正正的“命”和“运”。
又听那小笛儿支支吾吾说道:“那张小手不仅医术高明,而且还有一绝技,据说其右手奇小无比,右臂也极其纤细,不过同三岁小儿般,且手指柔韧有力……在妇人难产之时,可将右手探入其中,助其顺生……”
笑笑听了也有些惊讶:“这世上真有如此奇人?”
“正因为张小手的这一项绝技,救下了无数产妇的命。”
难怪那些大户人家死也不肯请张小手前来接生,这不仅仅是男子进产房的问题了,对那些封建卫道士们来讲,张小手的这种接生方式,简直无异于羞辱玷污产妇了。
笑笑感慨良久:“我爹,真的把张小手给请来了?”
小笛儿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儿,有丫头在门口亲眼看见了,说那人右手的袖子特别长,是用来遮他那只小手的。据说,没有人见过他的右手,那手只在接生时才露出来。”
笑笑微微点头,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元龙朝虽然没有剖腹产,却有个神奇的张小手。
“听说,老太太先还有些反对,但咱们老爷一意孤行,老太太便也默许了,只说,不到危难时刻,绝不能让张小手进产房。”
笑笑又放下了一半的心,除此之外,心里还升起了满满的感动——父亲此举,就古代的整体大环境来说,该是极其难得的吧。
带着这一份心情走入前院,笑笑正看到自己的父亲独自站在院子里,就那样背手站着,有些落寞有些无助,就仿佛方才同样无助的自己。
笑笑下了走廊的台阶,轻轻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