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觉得她至多不过在床上躺了五六日,可这五天日的时间,外边的世界竟生出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想得到却还没得到的人离开了长安城不知所踪,就是恶意伤她,她想要逮来抽筋扒皮的罪魁祸首也趁着她病中时远离了长安城。
更甚者,就连她身边伺候惯了的人也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面貌生分的小婢。她的那位驸马,也直到她能下床走动时才重新出现在她面前。
而他的到来,不为别的,只告诉了她有关于辩机离去的消息。
高阳乍听辩机离了长安城,顿时就要气跳起来,不过房遗爱下一句话很快就堵上了她的气。
房遗爱说:“这几天陛下罚我停职三月,并令我毁去东郊草庐。”看了高阳两眼,又说,“陛下还说,待你好的差不多后,令你去宫里一趟。”
高阳懵然的看着房遗爱,半晌后才寻到声音说:“父皇,都知道了?”
房遗爱不语,但以一记苦笑回应了她。
高阳终于露出惊惧的表情。
她也终是反应过来辩机的突然离开是为何了。
但她仍抱有几分期望,或许是房遗爱在诓骗她也不定,遂问房遗爱:“父皇又是如何会知道这事的?”
房遗爱实在太懂她的表情是何意义了。满满都是猜疑和不相信。可由得她不信吗?要知道她卧床这几日倒是清闲,无人会来打搅她。可他却不同,上至皇帝下至父亲母亲,他这几日可被骂的狗血淋头。
他也不予高阳多说,只道:“公主若是不信,改天去一趟宫里便是了。”
高阳将信将疑的看着他,随后第二天,她果真拖着还没好透的病体进了宫里。只不过,今次等她出宫后,已经能走的她一回府里重又卧床了几日,更是惊动了御医出诊。
这一番,等她病体有起色时,都已是月余之后的事了。
缠绵病榻的这月余,曾经骄傲的枝头金凤已不见,剩下的只是个每日时不时啜泣,又时不时癫狂痛骂的状似疯癫之人。
每当这时,伺候在旁的婢女们总会退个干净,只留她一个人在屋里发疯。
是以也没人知道,她时常会骂着骂着便哭起来。哭,是因为得不到的不甘心,也有被她父皇严厉警告后的委屈。身为一向被捧惯了的天之骄女,经过此事后,她也是第一回清楚了解到,最是无情帝王家,究竟是何意。
月余后,已经哭的泪干,五味沉淀在心发酵成一片难填的深壑的高阳终于枉顾她父皇的警告,开始着人去寻辩机。
都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然而纵是高阳用尽了手段和人力,都找不着辩机的去向。便是她后来再去弘福寺找三藏法师逼问,也是半点收获也无。
而皇帝在知道高阳枉顾自己的话语后,对高阳也是失望至极。
高阳却不顾也不管,全身心只用在探寻辩机下落的事上。
只是高阳不知道的是,只要皇帝还在一天,便不会有人真正帮她去寻人。可惜这一情况一直到皇帝驾崩之后,她才辗转得知。
然,那已是多年之后的事情。
而早在她着手开始寻人的最初时段中,大唐疆土最西的玉门关迎来了一队由鲁国公府将护送的车驾。
车驾之上坐了两人。
一人是高阳正着人满天下寻的辩机。
另一人,则是后出发几日,却意外在途中遇见辩机的连音。
两人一路同行至此,却大多时候默然望着对方,甚少交谈。
只因为彼此之间有了一些小心结。
不为别的,全赖彼此之间都用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蒙骗对方。
辩机是高僧,可也不过只是个和尚。高阳对他心猿意马,为他闹出事来,如此有辱皇室的事,皇帝怎可能答应。而连音纵人伤了高阳,好歹也贵为一国公主,更是皇帝的爱女,虽然皇帝明面上不说什么,可这口气到底横亘在心头难咽。
是以,这两人到底不能留在长安城中,免得哪一天被皇帝惦念起来。
辩机离开长安城的前一天特地见了连音一面,一则向她道谢搭救之事,二则辞行。彼时连音问他去哪儿,辩机答说要去嵩山少林寺。
可结果,他要去的并非是少林寺,而是要顺着他师父的步伐,再行西域行,前往那烂陀寺。而且这一去,怕是不会再踏回中原故土了。因为,皇帝也不许他再回来。
对于欺瞒连音这事,辩机心虚有之,但表现出来的仍是一派淡定的平和模样。
至于连音对辩机撒的善意谎言,则是辩机离去前问过她经此一事后会不会有什么事情,连音信誓旦旦的告诉辩机,万事都在掌握中,并不会有任何磨难。
她说的圆满,可结果还是得跑到最偏远的玉门关规避随时可能发作的天子之怒。
两人间若有似无的尴尬气氛一直维持到踏入了玉门关城,也到了两人要分别的时候,接下来辩机将要趁着时日尚早出关,而连音得去驻军中寻她的兄长。
听着马车外市集的叫卖热闹,辩机等了又等,终是向连音行礼告辞:“施主,贫僧便在此下车。多谢施主为贫僧行的方便。”行的方便是指她邀他同乘一车,大大加快了他出关所需的时间。
连音点点头,却是什么都没说,只让外头车夫停了车。
辩机再郑重而缓慢的向连音合掌一礼,而后才下了车架。
等人下了车架,连音才挑开一旁的车帘子,望着辩机往城关的一方步行离去。
辩机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