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之同王忠海之间的话,顾二娘连半个字都不想听见,借口屋里太闷气,便出门望风去了。/p
秋仪之则在那张不过三尺宽的窄炕上坐下,荷儿也紧紧挨着他并排就坐。/p
秋仪之又环顾了一下这间小小的太监住房,说道:“王公公之名,在下久仰了。都说公公乃是皇宫之中响当当的人物,没想到起居居然这样简朴。”/p
王忠海干笑了几声:“杂家六岁家里人就死绝了,没饭吃这才进宫。那时候什么都不懂,是个人就敢欺负我。这间房间本来是个茅厕,管事的太监混蛋,就让我住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年,后来托了几位皇上的洪福,杂家总算升了官,权也越来越大,却稀罕这里清净没人打扰,就让人把茅厕拆了,改成一间宿舍,住着便舒坦多了。”/p
“这房间倒也干净。不过既然重新建造,为何就不把这里造得更体面些?瓷器、玉器、字画,宫里有的是,公公说句,就都来了,摆在屋子里也添些雅致,不好吗?”秋仪之问道。/p
王忠海却笑道:“这些物件饿了不能吃、冷了不能穿,没半点用处,杂家要来有什么用?只白白坏了名声……”/p
“既然公公不爱钱财珠宝这样的身外之物,吃穿这辈子也已享用不尽,那又为何要独揽大权、兴风作浪呢?”秋仪之不解地问道。/p
“嘿嘿嘿嘿。公子果然是英雄少年,这样问杂家的,你还是第一个。”王忠海答道,“记得进宫的时候,杂家的师傅——就是那个叫杂家住茅房的太监——就说过:做了太监就做不成人了,只能当一条狗,主子叫咬谁就咬谁,从来都不会问为什么。”/p
“公公既然这么说,那在下能否这样理解?原来指使百官无端攻击弹劾幽燕王爷,设立劝善司监察京城洛阳等等,都是当今圣上的意思?”秋仪之问道。/p
王忠海却问:“不知道公子养过狗没有?”/p
秋仪之正巧有条自小陪着自己的叫“噜噜”的白狗,现在正留在广阳城中,于是点头回答两个字:“养过。”/p
“那一条狗,主人叫它做什么,它就做什么?能不能称得上是一条好狗?”/p
“噜噜”的性情像极了它的主人,最是桀骜不驯,心情好的时候也能听些指令,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是你喊破了嗓子也未必理你一下。/p
秋仪之不知道王忠海怎么忽然谈起养狗的事了,却随着他的话题答道:“有令既行、有禁便止,就是活人也没几个能做到的。能做到的,当然是一条好狗了。”/p
“不对。”王忠海道,“这种狗还不是最好的狗。最好的狗,主人一个眼神,它就能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主人高兴了,它就要摇尾巴;主人烦躁了,它就要跑得远远的;主人想教训人了,它就要冲上去咬,咬住了就不能松口!”/p
“什么?照王公公的意思,当今圣上并没有明诏要弹劾幽燕王爷,也没有设立劝善司衙门的圣旨咯?”/p
“公子这么灵秀的人,怎么就听不懂杂家的话呢?这事还要皇上说么?”王忠海有些着急。/p
秋仪之正要诱他说话,便追问道:“在下就是不懂,才要来请教王公公的嘛!王公公这话又是什么意思?”/p
“皇上喜欢皇次子殿下不是两三年的事了,总想着立他做太子。可是外边那些大臣却大多不懂事,成天把什么祖宗成法挂在嘴边,成心不让皇上如愿,公子你说遇到这样不识相的,不该好好惩治一下么?”王忠海越说越越气愤,“还有一些无知草民,看到几个当官的被抓了,就当他们是什么忠臣良将,开口就骂杂家。骂杂家就算了,还连带着连皇上都骂。这样心里没有君父的家伙,不该教训一下么?”/p
秋仪之听了沉思良久,问道:“那派人弹劾幽燕王爷之事呢?我记得皇上对王爷的兄弟情谊可是远近闻名的啊!又怎么可能如此大加斥责呢?”/p
“王爷也是杂家从小伺候长大的……要是几年前王爷进京时候松口肯支持皇次子殿下,哪怕就居中自立,杂家又怎么会为难王爷啊!”王忠海叹了口气道,“杂家记得清清楚楚,那天王爷回去以后,皇上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说句难听话,公子也不过是王爷养的一条狗,王爷有事,公子就冒了生命危险进宫来。杂家对皇上的忠心一点不比公子差,于是叫几个言官说说话,想必公子也能理解吧?”/p
这话虽然难听,但秋仪之也常在郑荣面前说什么愿效“犬马之劳”之类,竟然挑不出半点毛病,只好静静听王忠海继续滔滔不绝道:“杂家眼里就只有皇上一个人,皇上不高兴了,杂家就得想方设法讨主子的好,至于别人在背后怎么责骂杂家也都管不上了!”/p
秋仪之听到这里,这才知道原来弹劾自己义父幽燕王郑荣之事既不是皇帝的主意、也不是王忠海的奸计,智慧如钟离匡、老成如杨元芷竟都猜不中这太监的心思。/p
于是他自问自答地对王忠海说道:“那公公有没有想到这一层?这劝善司同前朝的十三司衙门换汤不换药,都是我太祖皇帝有明诏禁止设立的。而指使百官弹劾幽燕王爷,也不没有什么好名气。后世的史家,不会把这笔账记在公公身上,只会说当今圣上听信谗言、违背祖训、陷害忠良,是个……是个昏君……”/p
秋仪之越说,王忠海脸上的表情便越是难堪,说到最后,一张老脸已然是悲痛万分:“杂家怎么就没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