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庭航却将秋仪之的话打断,说道:“这不过是下官的一点本分而已。下官方才问的话,还请监国大人回答。”
秋仪之被郑庭航问得一噎,忽然想起这个郑庭航是极固执迂腐的一个人,对这种意气书生而言,礼仪上的细枝末节是最讲究的。然而郑庭航确属有功之臣——他逼问得这样紧,却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斥责惩罚——这真让秋仪之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正在这时,却听林叔寒冷冷说道:“郑大人没读过《礼记》吗?里面说‘介者不拜’;先贤也有‘甲胄之士不拜’的典故。秋大人乃是领军作战的统帅,跪拜皇上固然应当,一时忘了也并非是什么非礼悖法的事情。皇上自然也会体谅。”
林叔寒博闻强识,这几句话一讲,竟然咄咄逼人的郑庭航说了个哑口无言。
秋仪之却是如释重负,念在郑庭航书生意气,又有大功的份上,向他拱了拱手,说道:“郑大人的话,我听进去了,今后注意些也就是了。”算是认错。
他忽又话锋一转,伸手一指,厉声呵斥道:“郑鑫!皇上在此,你为何不拜?”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被俘了的郑鑫也自始至终站在原地,没有向皇帝下跪行礼。
只听郑鑫冷冷说道:“郑起是我的儿子,从来只有儿子跪父亲的,从来没有父亲跪儿子的道理!”
“哈哈哈!”秋仪之又大笑道,“你这就错了。皇上乃是大行皇帝膝下第三子郑淼的儿子,同你没有半点关系,更不是你的儿子。你一个乱臣贼子,为什么不能想他下跪?你要是受了伤,膝盖打不了弯,我自然可以派人帮你。”
忽听郑起说道:“朕看……还是免了吧……”他当了郑鑫将近十年的儿子,要他承受父亲一拜,还是颇有几分艰难的。
“皇上这就错了。上下有别、朝野有别、内外有别、敌我有别,体现在哪里呢?就体现在一个‘礼’上,这也就是圣人指定礼法的原因。方才臣一时忘了行礼,便有郑庭航这位铮臣指出,让臣这样一个忠诚侍君之人也颜面无光。皇上又何能免去了郑鑫的礼仪呢?”秋仪之这话说得斩钉截铁,让郑起无话可说。
他转身见郑鑫依旧没有下跪,“哼”地一笑,吩咐左右道:“这个人不肯下跪,许是膝盖坏了。既然坏了,留着便也没有什么用,索性打断了算了!”
郑鑫好歹还是皇家的嫡派子孙,秋仪之手下亲兵虽都是无法无天的山贼出身,可听了这话,还当是他在开什么玩笑,面面相觑,就是不敢动手。
却听秋仪之又狞笑一声,说道:“怎么?都聋了吗?没有听清我的话?我话既已出口,便总要有人断腿的,不是他的腿断,便是你们的腿断!”
他这话一出口,那几个亲兵便再不犹豫,结队走到郑鑫身旁,将郑鑫一左一右架了起来。
郑鑫立时大怒,斥道:“你们大胆!你们放肆!你们在做什么!我是皇子,你们这样做,都是死罪!”
他这虚张声势的狂呼大喊声音尚未落定,便见另两个亲兵一人手里拿着一支刀鞘,狠狠往郑鑫的膝盖骨上猛击而去。
这两支刀鞘,都是用上好的整块楠木削制而成,同两条铁棒没有什么两样。两棒子打下去,郑鑫两块髌骨顿时被击得粉碎,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郑鑫作为大皇子,平素里为了收买人心,不管有意无意,总是做出一副礼贤下士、平易近人的样子。现在是朝廷内战,两方将士多有同郑鑫打过交道的,见往日那位尊崇只在皇帝之下的大皇子,今日变得这幅样子,虽然说是“成王败寇”,心中却还有些不忍,不少人或是别过头去、或是低下头来,不愿看到这样一幅惨状。
这时郑庭航又上前说道:“大人,郑鑫违逆作乱,固然应当惩罚。可他毕竟是皇室子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动用私刑,把皇家尊严放在哪里?把朝廷体面放在哪里?还请大人不要折磨作践郑鑫。”
郑庭航这几句话说得确实在理上。
秋仪之方才也是一时冲动,被他这样一说,倒有些清醒过来,抿了抿嘴巴,仿佛是在替自己解释一般,对郑鑫说道:“郑鑫,你方才要是早肯诚心下跪,何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好了,我叫两个人把你扶起来吧。”
没想到郑鑫丝毫没有领情,在地上一翻身,居然挣扎着坐了起来,脸上带着异常痛苦的表情,说道:“谁要你在这里示好卖乖?‘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若没有李胜捷这个海盗,若没有戴鸾翔附逆,你早已被我活捉了。现在跪在这里的,不是别人,就是你!你不过一时侥幸取胜罢了,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秋仪之是个嘴上不饶人的,听郑鑫这样说,自然有意同他辩驳几句:“记得岭南王爷失败之后,大行皇帝和钟离宰相曾经同我议论过岭南王爷的成败得失。记得当时说起岭南王为何失败,先帝和师傅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句话。岭南王爷才智出众、兵强马壮,尚且败在‘天道’这两个字上。又更何况是你这个才干人望都极平庸之人了?”
秋仪之这几句话连讥带骂,说得好不痛快,便继续说道:“你不要不服气。我问你,三哥郑森、左将军韦护、还有将军张龙,他们都在哪里?如果有他们助你作战,戴鸾翔元帅虽然用兵精强,又岂会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