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之听了又是一愣,心想:之前从朝廷里传来的消息,不是说戴鸾翔已被皇帝架空,不再掌握兵权了吗?
可他转念一想,才想明白,皇帝这是想让戴鸾翔远离朝廷争端,不要同朝野各方势力纠缠在一起,这样才能放心大胆地派出去执掌重兵。
又听钟离匡用极为期盼的口吻询问秋仪之道:“仪之,皇上这样的重托,你能承担起来吗?”
钟离匡满以为自己屈尊来到监牢这不祥之地,又语重心长地说了这么多话,应当足以劝服秋仪之回心转意,听从郑荣的旨意,选择岭南或是幽燕一地,继续为朝廷效力。
却没料到他这个得意弟子居然依旧不肯就范,从床上坐起,又“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朝钟离匡磕了几个头,说道:“师傅,学生不才,实在承受不起皇上和师傅对我的重托。学生心意已决,只愿退隐田园,再不愿出头了。”
钟离匡看了一眼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秋仪之,深深叹了口气,说道:“仪之啊仪之。你还不明白吗?你的身价性命,早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了。你想退隐就能退隐吗?以你的才干、功劳、人脉,朝野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就怕你死了,同样也有不知多少人就盼着你快死。你若一日没有兵马在手、没有大权在握,想要安心当一个逍遥隐士?我看恐怕也未必就一定能够如愿。”
秋仪之听了这话,已是呆了。
他之前只以为自己只要隐居起来,交出手中一切权力,成为一介白丁,那皇帝也好、权臣也好,都不会过于为难自己。现在经钟离匡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身份、经历,无论在谁眼里都是一根碍眼的钉子——就好像《韩非子》里所说的那样,可用便用之、不可用就非得除掉不可。
钟离匡见秋仪之一脸惊讶神色,知道自己这个弟子终于将师傅的话听到耳里、听到心里了,带着几分欣慰说道:“这件事情,你好好考虑一下。现在皇上龙体有恙,乃是天下最大的变数,也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总之你下一步是绝不能归隐的。这一步,你既不能走,也没人允许你走,你可要记得。”
他见秋仪之心悦诚服地点了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情要问你。皇上要办‘献俘大典’的事情你已知道了,岭南王郑贵,还有他两个儿子里头的郑谕,都是你捉住的。你要不要出去观礼?”
秋仪之呆呆抬起头,问道:“岭南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何苦办这样大一个典礼,去特意羞辱他呢?未免也太可怜些了吧?皇家的尊严,怕也不能保全了。”
钟离匡答道:“这事原本我还可以劝谏几句,可现在皇上大限将近,正是需要这个仪式,用以昭告天下,大汉皇室的正统是在皇上这一支上。这仪式已是非办不可的了。”
说着,钟离匡压低了声音道:“仪式之后,岭南王全族就要被软禁起来,而且按照皇上的意思,不能光明正大地处置,而是要私底下将其全部处死!”
“这……这……这……”之前见过多少大世面的秋仪之,听到这样的消息都吓得结巴了起来,“这……又是何苦?岭南王府没了,岭南王手下的军队没了,岭南道也被朝廷直管起来,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何必还要将他处死呢?”
钟离匡说道:“岭南王是有才干、有威望、又有野心的人。像他这样的人,若说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翻身的机会也并不一定。皇上就是想到今后子孙继位之后,才干、威望、野心都未必能够压服住岭南王,因此才咬牙做这个决定的。”
秋仪之听了这话,一颗心寒得仿佛被寒冰冻住,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这所谓“无情最是帝王家”的话,他今日总算是知道一点了,摇着头说道:“学生还是暂且待在这牢房中好些,‘献俘大典’这样的盛况,学生还是不要去看了。”
他一面说,一面心想:以岭南王郑贵这样的身份地位,皇帝或是有心、或是无情,随手就能给处置掉了;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螟蛉之子,自己那位义父皇帝要处死自己,岂不比敲碎一枚鸡蛋还要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