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却听钟离匡说道:“仪之,皇上的教诲你都听进去了吗?做人做事虽要讲究一颗真心,也要以成功为目的,可当中的手段也并不能随行所欲。圣人说:‘君子无所不用其极’,也是有其用意的。你这就回去,就这个题目写篇文章上来,送到我这边来,我看过之后,是要请皇上审看的。”
郑荣听了钟离匡这话,居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哈哈,钟离先生真是好手段,记得朕膝下这几个儿子,当年最怕写文章,费尽心思写好了,却要被先生骂个狗血淋头,打回去重写,真是苦不堪言啊!”
一回想起当年在幽燕王府的岁月,三人默然不语、相视一笑,仿佛刚才一段纠纷都不曾出现过一样。
郑荣本就身体不适,方才又动了气,已是又有些疲乏,忙扶着桌子坐了下来,喘了口气,对秋仪之说道:“仪之啊,前几日我被孙浩这老贼行刺的时候,你知道朕心里在想什么吗?”
秋仪之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朕当时看见那根尖刺在朕的眼前晃悠的时候,忽然想到二十多年前,朕北伐突厥时候,也曾被人冷箭暗算。”郑荣深深叹了口气,“当时冒死替朕挡箭的,就是你的父亲。你父子两人,救过朕不知多少回了,只念在这点上,朕就不会为难你。不过你也不能有恃无恐、恃宠而骄,也不要有撂挑子不干的想法,有些事情是由不得你的。知道了吗?”
秋仪之想要退隐山林的想法没有半点松动,可是皇帝既然已经把话说到这里了,若再当场争辩,那就无异于自取其祸。因此秋仪之只好拱手说道:“臣知道了……”心中却在盘算如何将这件事情支吾过去。
郑荣果然已是十分疲惫,打了个哈欠,又说道:“今日这政务说得酣畅,平定岭南王府也确实是为朝廷除了一大朝敌,百官有功者必然要加官进爵。你秋仪之功劳最大,朕已叫你钟离师傅拟好了晋升侯爵的旨意,只待宣布而已。”
秋仪之听了,忙又拱手谢恩。
却听郑荣又道:“其实封你伯爵也是委屈了你,不过是朕要将伯爵之上公爵的爵位,留给后世子孙再加封,也省得你没了进步的道路。好了,你退下吧,朕还有几句话要同你钟离师傅讲。”
秋仪之听了这话,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退了半步朝郑荣磕了头,缓缓退出房门又轻轻掩上,长舒了一口气,又抬眼看看天上挂着的日头,真有恍若隔世之感。
秋仪之经过今日这番对话,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仿佛做梦一般离了“青崖观”,又仿佛做梦一般骑上自己那匹汗血宝马,往林叔寒的庄园而去。
他满怀心事,走了不知有多久,忽然抬头一看,竟不知何时走错了路,自己已身在秦淮河畔。
这秦淮河两岸,乃是金陵城最热闹的所在,然而经过岭南王叛乱这场大乱、金陵城两易其手,秦淮河畔这烟花之地也终于萧条了不少,河岸两边的店铺、酒楼、青楼只有一半在开张营业,路上的行人也都三三两两比原本人丁兴旺、摩肩接踵的景象冷清了许多。
可是这样略显破败的景象,反倒有种闹中取静、遁破红尘之感,让其时心情阴郁忧愁的秋仪之看起来感同身受。他也知道朝廷平叛成功在即,不就之后秦淮河两岸便又会回到之前游人如织、繁花似锦的热闹景象,今日这样别有情趣的模样又不知何时才能见到。
于是秋仪之索性不再往林叔寒的庄园去了,而是呼停胯下骏马,从马鞍上滚落下来,一手挽着缰绳,沿着大路缓缓前行。
走了一段路,忽然抬头见身旁的一间酒楼的大门门楣之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园外楼”!
这园外楼,秋仪之曾经光顾过,并且受到了以“铜眼罗汉”为的一干江湖豪客的围攻,颇经历了一番风险。也就是这样的一番风险下来,竟揭露了那天尊教主温鸿辉的真实身份,进而揭开了他的隐藏,又间接使得岭南王加快了叛变的进程。
这大千世界,纷繁复杂,搅动得江南半壁江上沦陷的岭南王叛乱,某种程度上,居然是从秦淮河畔这间酒楼而起,怎能不让秋仪之感慨万千?
于是他干脆也路也不走了,摸摸怀中还正好藏了几张银票——加起来也有上百两银子——足够在这酒精菜贵的“园外楼”里好好吃上一顿了,便转头往“园外楼”中走去。
这间酒楼果然还在开张营业,跑堂的小二见秋仪之牵着马就要往里闯,忙闪身上来挡在秋仪之身前,说话倒也还算客气:“这位客官是要进来吃饭吧?”
秋仪之点了点头,反问道:“怎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们是要打烊了,还是要转行了?我不能进来吃吗?”
“不,不……”那店小二笑着说道,“小的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客官进了我这‘园外楼’便是小人的衣食父母,只是这匹马么……似乎不能进来吧……”
秋仪之听了这话,用余光看了看自己身后这匹青色的骏马,心想:“你这个店小二做得还不到家,有眼识不得好马,这匹汗血宝马身价可一点不比我自己便宜,哪天一个转手卖了,换一整座酒楼也绰绰有余。”
秋仪之心里虽不服气,倒也知道这世上素来没有同马一起吃饭的道理,又加上他本人也不是那种跋扈嚣张、蛮不讲理之人,只好叹了口气:“五脏庙哪里不是祭?你们‘园外楼’今日不吃也罢,我回去吃饭好了。”
他一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