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好不容易才在簇拥之下坐上了龙椅,顺顺气说道:“诸位爱卿请落座,此番是朕为幽燕王接风设宴,爱卿等不必多礼。”/p
皇帝久未视朝,玉音更是难得,包括两位皇子在内的三十位权贵,虽然目不转睛地观察着汉白玉质地的地面,耳朵却无不直竖聆听,生怕错过了某个重要细节,乃至皇帝说完半晌都不见有人起身。/p
郑荣见此情景,忙在一旁谢恩道:“谢万岁!”说罢便正襟危坐于席上。诸位皇亲臣工听了,便齐声高呼:“谢万岁”,起身也不敢拍拍身上的尘土花泥,一个个端坐在几案之后,却没一个动筷子夹菜。/p
同样许久未见皇亲国戚、朝廷百官的皇帝眼见席中这幅拘谨的场面,似有半分好笑,又有半分得意,欠身举起当年太祖高皇帝宴会群臣时用的青铜酒爵,尽力抬高声音道:“诸位爱卿,朕久染疾病,经年不愈,多亏诸位朝廷内外一体,尽忠办事,这才天下太平,朕深感欣慰。来来来,朕敬大家一杯!”说罢,便将斟了八分满的酒爵朝嘴边送去。玉液佳酿,香醇扑鼻,让不识酒中三昧的皇帝郑雍也有所陶醉,略抿了一口,却经不住酒中蕴含的劲道,不免干咳两声,颇有不舍地放下酒爵。/p
各位皇亲大臣见圣上敬酒,受宠若惊还来不及,此刻哪怕是平时滴酒不沾的,都忙不迭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哪敢同私宴上一样使劲劝酒,非要敬酒者干杯见底才算罢休。/p
皇帝笑着点点头,看着郑荣对众人说道:“御弟为国戍守北疆,劳苦功高,难得在此良辰同朕及诸位爱卿同饮,可谓不亦乐乎。可惜朕不胜酒力,诸位还请多敬幽燕王几杯啊!”/p
话音刚落,便有人举杯来敬。郑荣定睛望去,果然是皇长子郑昌。二十年前,当今皇帝郑雍尚龙游潜邸,不知何日临幸更衣丫头,几个月后丫头肚子日渐隆起,这才被纳为侧室,足月诞下一子,便是郑昌。虽然郑昌生母贫贱,长得却极肖乃父,同叔父郑荣也有几分相像,一眼望去便是皇族血脉。只见他极为恭敬地举着酒杯,说道:“皇叔文武双全,郑昌自小仰慕。十年之前皇叔尚未就藩之时,侄儿多次聆听皇叔教诲,如今思之,果然受益良多。只是尚未融会贯通,还望皇叔此次进京,多留几日,好让侄儿上门讨教,故在此敬皇叔一杯。”/p
郑荣笑笑,暗想:郑昌少时愚钝,四五岁还不能读书写字,多次让先帝担忧;等到能念书认字了,自己早是个领兵打仗的王爷了,终年出征在外,何曾指点过郑昌。不过酒宴之上,哪能较真,便谦虚两句、恭维两句,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p
不想刚斟满酒,席间又有一人起身来敬,是皇次子郑爻。郑爻算是郑雍嫡出,母亲为当今皇后。皇后是世代忠良之女,由先帝安排嫁给郑雍,并不得郑雍宠爱;然而皇帝醉心修炼,对其他嫔妃也都兴趣索然,皇后倒也坐稳了后宫领袖的位置。子以母贵,郑爻在内廷之中的势力,是郑昌所不能比的。/p
郑昌同幽燕王郑荣的所谓关系,本就是硬坳出来的,比他还要小了两岁的郑爻更难攀上什么交情,好不容易想出“皇叔功勋卓著,声望崇高,让人久仰”之类的空虚说辞,刚要出口,没想到身边的郑昌却冷笑着缓缓地说道:“皇叔刚浮一大白,你就要敬酒,难道是想要把皇叔灌醉吗?”/p
郑爻听了心中不快,立刻收回酒杯,直盯着兄长的眼睛地说:“幽燕王海量,每逢凯旋,想必总要设宴庆功,却从未醉酒失态,这是哪怕黄口小儿也知道的,这两杯酒算得了什么?”/p
郑昌见郑爻暗中揶揄他不及儿童,眼睛一转,不紧不慢地说道:“圣人说,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不为酒困。皇叔酒量当然是好的,但饮酒毕竟误事,皇叔喝酒定有节制。你这样一味敬酒,难道是想让皇叔失态吗?”/p
郑爻听了也毫不退缩,索性将酒杯放下,争辩道:“圣人也说,唯酒无量不及乱。皇叔乃是本朝第一统帅,只要不坏军纪,多喝一些反倒能够鼓舞士气,这是军中常有的道理,难道你不知道?”/p
“哼!不要以为你领着皇宫侍卫的差事,就成天把‘军中’二字挂在口边,我怎么没见过你纵横沙场,为大汉开疆辟土呢?我管着洛阳周边的治安,有些内廷侍卫不知仗着谁的势,醉酒闹事的事倒是天天都有!”郑昌针锋相对地讽刺道。/p
“你胡说!”郑爻骂了句粗口。/p
“你放屁!”郑昌也毫不示弱。/p
争论到这时,两位皇子都扔掉了餐具,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对方。一旁的叔父郑华见状忙起身站在两人之间,唯恐两人真打起来;另一边的郑诺虽属堂弟,好歹也是至亲,虽然没上前拉开两人,倒也赔笑着打圆场。/p
坐在后席的施良芝这才想起冲突是由敬酒引起的,当属礼仪之争,自己这个礼部尚书当然是这方面的权威,更不能让自己支持的皇长子吃亏,于是搜肠刮肚地想出了一些理由,站起身来,正要说话。不想默默无语的宰相杨元芷扭头对他叱道:“给我坐下,两位皇子的冲突,你小小一部尚书,哪有说话的地方?”喝斥声音不大,但口气十分坚定,加上杨元芷的身份资历,竟将施良芝苦心酝酿的说辞硬是压了下去。/p
正与郑昌相持不下的郑爻还在担心找不到台阶下,隐约见听到杨丞相的话,便提高了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