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叔寒是书法的大行家,之前有事见过御笔亲书的,只见皇帝这一笔字锋芒虽在,骨架却已是有些松散,显然是笔力不及之际书写的,比自己之前看过的几道皇帝亲笔已是落了下风。/p
“或许皇帝龙体欠安并非空穴来出,只叹口气说道:“唉!看来圣上果然是圣体欠安。一笔一划之中都满是疲惫。大人回信时候,一定要好好躬问圣安不可。”/p
秋仪之点点头,却不置可否。/p
林叔寒只好从头开始一字一句阅读下言,乃是寻常白话文字一蹴而就。上面先是对秋仪之新招募的乡勇战告捷褒奖了一番:“仪之金陵城下一战于败中取胜,十分难得,朕亦欣慰,其中具体战况,刘庆已据实上奏。据朕及钟离宰相参酌,刘庆所奏或许有所掩过,却不敢冒功,还是可以相信的。又听崔楠来报,称仪之欲调大盾、劲弩各一百以充实乡勇。朕已照准,练兵之事要么不练,要么就要练好,朕是带兵出身的,这点道理也懂。就是乡勇人数要在两百以内,若再扩大,难免惹人非议,招来纭纭众口,朕虽能回护,却也不胜其扰,朕精力岂能空耗在这些乌鸦蟾蜍身上?”/p
林叔寒看了一段,正在回味间,却见秋仪之已然起身,站在自己身后,一双眼睛也紧紧盯着皇帝的书信,正同自己一道观看。/p
于是林叔寒勉强挤出笑容说道:“看你大人掌兵之事,千万双眼睛盯着呢,说不定已有无数奏章上达天听。看皇上语气,若不是圣上替大人遮掩着,说不定奏章已把大人给淹死了呢!”/p
秋仪之点点头,却道:“请先生继续看下去。”/p
林叔寒听秋仪之并不答话,便舔了一下嘴唇,接着往下看:“又闻仪之因军法繁縻,又不愿在百姓头上摊派,想出了居间联络周慈景及李直经商,从中抽头的办法。这办法很好,既不增加百姓负担,又非取而伤廉之道。这些商人有钱得紧,盘剥一些也是好的。”/p
林叔寒读到这里,心中已泛起一股凉意,对秋仪之说道:“没想到皇上耳报神这样灵敏。江南文武官员之中,甚或周慈景这样的大商人,尽有皇上关照大人的耳目。今后大人有事直达天听,一定要好好斟酌语句,万一照应不齐,难免有些不方便。”/p
林叔寒特意用了“关照”二字用以掩饰“监视”本意,秋仪之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已体味出来,使劲点了点头,却不说话,眼睛继续往书信尾后看去。/p
林叔寒也赶紧将目光移了回来,继续向下看:“最近北边突厥不断南下,朕已派了郑森前去防御,然而这终非长久之计。朕有生之年,盼着能够以全国之力北击突厥,即便不能将其亡国灭种,至少也要能够犁庭扫穴,力争一战之下使其百五十年没有余力南下。只是现在朝廷用钱的地方多,南方还有外人虎踞岭南,若要再兴兵讨伐,钱粮兵源都不够用啊!”/p
这最后一个“啊”字的最后一“丨”笔墨用得又浓又厚,似乎是用无奈、失望、愤懑交织而成,仿佛一柄匕插入林叔寒眼中,让他不忍直视。/p
林叔寒接着往下看:“皇兄原来养在宫里的道士、术士朕早就远远打出去了;宫人太监也已遣散泰半,专门划了军队屯垦出来的熟田有其生产;皇宫其他日常支出也已缩减了三分之二。皇后也甚体朕心,领着皇妃、太监将宫中荒地开垦出来种粮种菜,朕吃着比四川、山东进贡上来的还美味得多呢!然而朕自俸这样节俭,一年节省下来的银子不过百来万两,经得什么用?”/p
“唉!”林叔寒深深叹息道,“没想到圣上自俭如此,真不知朝廷、官府里头各级官员见了,还有什么脸面敢铺张浪费!”/p
林叔寒话音未落,却听见身后一阵抽泣,偷眼看去,果然见秋仪之正在拭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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