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仪之听郑荣已然松口,心中异常高兴,却又不能表现得太过兴奋,便起身深深作揖道:“圣上能有这番仁政,必然能广收江南士子之心。”/p
然而钟离匡、郑鑫这几个月在朝廷中枢侍候皇帝惯了,知道皇上金口一开便必有深意——这番话里明摆了有要恢复宪宗部分变法举措的意思。/p
郑鑫也是心思灵敏之人,早已听出父皇话中涵义,不禁暗自庆幸自己是三兄弟中唯一识到这一重大政治风向之人,心中不由窃喜起来。/p
却听郑荣又道:“今日政务议得爽快,又逢仪之回京,更是难得的喜事。这样,朕看天色不早了,就留你们在这里吃饭好了。”/p
郑鑫听了,想到今日三个兄弟之中,能够留在宫中陪皇上吃饭唯有自己一人,心中愈高兴,却听郑荣提高声音连叫三声:“来人呐!来人呐!来人呐!”/p
这才见两个太监连滚带爬地跑到郑荣跟前,倒头就拜,说道:“奴才离得远了,听见皇上呼唤,紧赶慢赶才跑过来,误了皇上圣旨,真是罪该万死,还请皇上恕罪!”/p
皇帝郑荣冷笑一声道:“看来你们还知道惜命,没有偷听我们说话,这就是你们的福分。三件事:第一,就在这处棚里头,设下桌椅,朕要请人吃饭;第二,去内库里提一百两银子,到京城酒楼里定一桌上好的席面送到这里来——御膳房就是那几样不咸不淡的菜,都吃腻了;第三,你们二殿下、三殿下就在城外办事,你们现在就去请他们进来陪朕用膳。这三件事情,要是有一件耽搁了,坏了朕的心情,那你们也就别活着回来了!”/p
两个太监在宫中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被郑荣轻飘飘的几句话说得浑身浑身战栗,答应一声,互相使了个眼色便飞奔下去办事去了。/p
秋仪之见了,不胜感慨道:“宦官专权乃是前朝一大痹症。皇上御下如此之严,真乃是朝廷幸事、天下幸事。”/p
秋仪之这不痛不痒的话,却不知如何触动郑荣心事,只见他从座椅之中缓缓立起,踱步说道:“在座的都是朕的心腹——郑鑫是朕的长子,从小看到大的;钟离先生是朕的知己朋友,也是无话不说的;就连仪之,自打朕从河南破庙之中螟蛉为义子,也有十来年了……”/p
在座诸人,都知道皇帝郑荣要表长篇大论,都干忙坐直了身体,侧耳倾听。/p
只听郑荣说道:“朕的品性,你们都是知道的。虽然是个带兵打仗出身的皇帝,却最是仁慈不过,莫论是我军之中的伤亡兵士了,就是敌军俘虏也从不作践的。就是伪帝郑爻,这样为难朕,朕也不忍心杀了他,任由他自焚以谢先祖。”/p
郑荣这话中的内情,秋仪之是再清楚不过了——所谓的不忍心杀死郑爻,不过是不想玷污了自己的双手罢了,要的就是将郑爻逼死在皇城之内。/p
然而他的这位皇帝义父今日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当然也就不能反驳,否则必然就是引火烧身。/p
只听郑荣又道:“然而自朕登极称帝以来,方知道光靠一个‘仁’字,靠一个‘慈’字,是远远无法治理好这泱泱大国的。今年以来,朕黜免了天下钱粮,料想着朝廷宁可少收一点、内廷宁可少拿一些,也要将实惠让给天下百姓。然而实际呢?记得仪之出京不就,就给朕上了一道奏章,里面写得清清楚楚,朕的这点点恩惠,到最后却都掉到那些富户官员手里头去了!”/p
郑荣越说越是气愤,开始在凉棚子底下不停地转圈。/p
钟离匡是极熟悉郑荣的人,知道他这样动作已是气愤已极,连忙起身跪倒在地,说道:“皇上日理万机,这样的细务原本就不该细究。至于此事办得偏颇,让刁民贪官占了便宜,那都是臣等办事不利之过,还请圣上降罪。”/p
郑荣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钟离匡说道:“这也不干你的事。方才仪之说朕瘦了,朕看你比我瘦得还要更厉害些。你一天做多少事、见多少人,朕心里还是有数的,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有些事情,要交给下面的人办,顺手提携几个新进晚辈也是为我大汉社稷着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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