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瞬间,练武厅犹如被墨水透染,视线所及仅余黑白二色,全场银辉竟在这一刻被黑白笼罩吞噬殆尽,漫染辉光一转为单调的黑与白。徐步的手中长剑犹如夜空流星般划向苍琼,瞬息已是触到苍琼肩头,但也只是触到而已,随即剑身便收了回去。
苍琼知他手下留情,也未多言,直接认输。练武厅东坐着一人,那是个五十余岁的老者,斑白头发下是黑白相间的眉须,以及不多的皱纹。他神情专注,死死盯着场内二人的角斗。此人便是徐步师尊“相思剑”海非深!
徐步收剑入鞘,诚恳道:“师姐的月华落剑法名不虚传,尤其是那一式‘醉倒洞之下’,倘若能收敛锋芒,化为圆转,江湖上定然少有匹敌。”
苍琼眼神一凛,这句话道中她的根本弊病,“醉倒洞之下”虽是她底牌招式,但是这两年却渐遇瓶颈,甚至有不进反退之意,她沉默片刻,由衷道:“徐师弟不愧为能承受住海师伯教导的人,天资潜力果然出众。”
“师姐缪赞。”徐步口上虽客气回道,内心却十分得意,这两年来徐步已是悟透海非深所受功法,并能在短时间内使用一次而无有后遗症。
这也算是他来此遇到的第二开心事,而第一便是海非深赠他名剑时,那柄剑名曰“江海潮”,正是此刻握在手里的。
“江海潮”独特之处在于剑身呈半透明状,内里似有无数江河浪潮奔涌,似绵绵不绝之力汇聚剑气。因此以此剑对敌极省内力。
一旁老者忽地摇头道:“定心宁气,切勿欲侵剑心。”
徐步闻言一怔,赶忙盘膝存神以平心中盛气。终究年轻气盛,免不得喜怒哀乐。徐步自嘲道。
待徐步周身气息稳定,海非深方才上前,徐步迅起身行礼。
“师尊。”徐步毕竟不是彻底的武痴,一些礼节行为,他亦是长时间养成了习惯。而一旁的鹅黄衣衫的苍琼却一反常态,有些畏畏缩缩道:“海师伯。”
徐步见状,不由好笑。也难怪苍琼会怕成这样,因着前几次被海非深提点的几个后生弟子,在中途却被吓跑之后,海非深恐怖之名已传遍整个门派,没人知道苍琼到底是听到哪个谣言。
海非深也未在意,轻轻点头回应。而后再次看向徐步,脸上露出少许严肃:“剑法练得一塌糊涂,为师这两年怎么教导你的?怎无一丝长进!”
苍琼闻言一愣,这种技艺算是一塌糊涂?她感到了深深地挫败感,只能在心里暗道一声“非人的疯子”。
“我自以为很不错了,使得像模像样,有几分师尊的模样。”徐步也是胆大,尽管面对自身师父亦敢反驳。
“学我者生,像我者死。”海非深略带些气势道,“当年我路遇江州,看重的是你那份心念,如今你又有几分记挂于心?我这套《相思泪》重在心念,而非剑形。你现在的浮躁与当初心念已是渐行渐远!”
“最初的心念?”徐步怔在那里,苦思而不得,他好像两年未有提及,两年间醉心武学,时时刻刻去模仿海非深剑法,自以为可施展无伤习有所成,却不料竟连门槛都未跨过。最初的心念?徐步下意识开口:“我忘了。”
“遗忘并非尽是坏事。”海非深非但没有斥责,而且还有些欣慰道,“遗忘分三重境界,第一重,乃是真正遗忘,凡俗琐事一忘而尽。第二重,选择遗忘,因为内心抵触而想要忘记。最后一重是因悟而忘,不分彼此,忘记是因为已成习惯。你自己有想过你属于哪种吗?”
我属于哪种?徐步紧皱眉头,陷入了深深地思量。海非深见状没有催促,也没有停留,他能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只能靠徐步自身。海非深转身离开,径直走向他的别院。就在走到练武厅门口之际,他忽地叹道:“庭有树名曰梧桐,吾妻死之年亲手所植,直至它亭亭如盖之时,我才恍然开悟,跻身剑法宗师之列。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他的话音久久不散,但海非深本人却早已远去。徐步怔怔立着练武厅中央,眼中微光烁烁,似有顿悟但又甚么都抓不住。
一阵清风拂过,天空被墨汁寖成黑夜,星火寥寥,不现一丝清明,银辉不洒寒风呼啸,苍琼虽有内力护身都觉寒冷莫名,原本想安慰徐步示意离开,却看到他的眼神渐渐泛起精光,紧握“江海潮”的手微微一颤,长剑瞬间出手。
只见异彩纷呈,事后便再无变化。徐步脸显不可思议,看着“江海潮”忽地放声大笑,兴奋莫名。
意不灰寒,形不木槁,性命云泥异。禅功郁结,怎成阳体纯粹。
一口郁结气,挥剑尽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