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证明,再诚挚再深厚的诺言也敌不过时间。短短两年尔,当年的平王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仍然避免不了后宫三千。
玉琴不怪沈沉瑜会发怒,真的。
男人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只怪皇上当初话说得太圆满。放眼大周,皇子贵胄不纳妾者寥寥无几,曾经的她何尝不羡慕沈沉瑜的幸运。
无论今夕何景,皇上自成亲两年多以来,确实待沈沉瑜一心一意,王府内从未有过侧妃和侍妾,后院清净安宁,男女主人恩爱如神仙眷侣。
平王府为沈沉瑜构造出世间最美好的梦,及至去年皇上登基,仍旧拖延了大半年的时间,咬口不提纳妃之事。还是在太后和满朝文武的逼迫下,才不得已将选秀提上章程。
想起帝王临离前不放心的叮嘱,玉琴眼角悄然升起一份崇慕。
她自出生以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男人温柔、包容如斯,日复一日地放任沈沉瑜的骄纵与任性。即使被野蛮地赶下凤床,也毫无责怪之意,甚至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派人来询探沈沉瑜的心情是否好转。
玉琴嫉妒地垂下眼睑,不去看沈沉瑜恨意滔天的脸。优越的出身给予了她贵不可攀的人生,绝色的容貌让这份优越变得更加高人一等。所以,她身上的各种缺点被人一再遗忘。
无数次,她幻想着若是自己身处沈沉瑜的位置,她一定会比沈沉瑜做得更好,一定会全心全意地对待那个爱她的男人,为他分忧解愁,一定不会让年轻的帝王因为那样一份虚无缥缈的承诺而为难。
玉琴遵循本心支撑着精神,满是鲜血的脑袋忠诚地磕在碎玉块上:“娘娘,请保重凤体,皇上定然不愿看到您变成这样……”
即使拥有帝王的怜爱又如何,只要沈沉瑜独霸后宫的美梦破裂,后宫蝶彩纷呈,她们这些人就有一搏的机会。
玉扇张了张嘴,本来在进殿时对玉琴的同情顷刻转化成了怒不可遏。
奴才守则第一条:一切以主子为重。明知娘娘因为皇上选秀而郁结于心,此时却不停地提醒,到底是何居心!
沈沉瑜冷漠地直视地上的鲜血,脑中却混沌地无法思考。
选秀——
沈沉瑜眼神骤寒,哪怕是到死,她也记得无比地清晰。立康年间的第一次选秀是在慕容瑾登基第二年的三月,而她,在二月里因为此事第一次不顾慕容瑾的龙颜将他赶出了凤藻宫。
而这件事正是彼此隔阂疏远的开端。
分不清眼前的景象是实是虚,沈沉瑜莫名想高声大笑,大周文官口诛笔伐她的善妒不容人,又有谁能懂她的不甘心?
自后宫不断填充佳丽起,她便开始了独守空房的寂寞,无数次地面对垂烧的红烛,她不停地逼迫自己去忘记,忘记他在哪张床上与哪个女人颠鸾倒凤。
平王府两年的生活让她陷进了慕容瑾所编织的温柔里,让她几乎以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奢求真的能够获得圆满。
但现实狠狠地将她击醒,父兄的宠溺养出来的骄傲让她在巨大的落差与怨恨中逐渐迷失了自我,她满腹怨气地对慕容瑾所宠幸过的女人下手,无论她们是否无辜,是否身怀龙嗣,任由毒后的名声愈传愈烈。
也许,她出手的同时也是在试探慕容瑾的底线,试探他从前对她的好是不是只是虚情假意。而后的三年,她整个人犹如一个赌徒,在他刻意放纵下,越来越过分,越来越阴狠,越来越不堪。
直到他让人捧来那条白绫,回首过往,她才觉醒,自己在后宫的几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沈沉瑜不愿意回想面对死亡的那一瞬间,自己还挂念的那张脸。
在沈府被查抄后,最后的半个月,他终于再不踏入凤藻宫一步,不愿来看她最后一眼。
她知道他心底恐怕是恨的,恨她,恨沈府。
她嫁给他,却未做贤良之妻,肆意残害他的女人和孩子,将他的颜面踩得分毫不剩。
而沈府不留余力地将他推上皇位,到头来却又放弃了忠心,勾结外贼,将他的信任焚烧一空。
可是,她从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爱有平平淡淡与轰轰烈烈之分,她只是走上了最决绝地那条道路,固执地将夫妻之情挥霍殆尽。
在赴死的时候,她有想过,若是上天给她从来一次的机会,她会如何选择?
然而,那时斩钉截铁的答案与现在却有所出入了。
她吝啬与任何人分享她的秘密,只想睡上一觉,看看明天迎接的是光明还是地狱。
事实上,她也这样去做了,连她自己也无法想象的,放弃了竭嘶底里,很平静地返回了床上,将身体埋在了锦被里。
二月的天气乍暖还寒,即使殿内炭火融融,她的骨头里依旧冒着从死亡中逃脱出来的冷气。
地上的玉琴还不够她看,在慕容瑾的后宫里,她完全明白自己的优势所在。
处置这样的宫婢,于她而言,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容易。
玉琴茫然地跪在地上,哪怕在沈沉瑜身边待了不少时日,了解她不少喜好,此时的她也摸不清沈沉瑜的套路了。
怎么会突然又平静下来了?
心思不断地转弯,想再添一把柴时yù_wàng犹如骤然被人泼了一盆凉水,不止没有燃烧起来,连柴火也跟着冷透了。
什么也不比沈沉瑜的偃旗息鼓来得更令她挠心挠肺。她无措地眨了眨双眼,方才磕头还不觉得,额头流下的鲜血已模糊了视线,让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