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滚滚,景物变换,我与梅芜城在念兽背上才闲聊了小半个时辰,紫电飞龙就越过了赵地疆界。下方大河响动,云层下已是帝都。
大河之北是连绵不绝的帝军南垒联营,由郭子翰统帅。东与宇文军的营垒相接,西邻昆仑新征服的土地。
忽然我的心念一动,向梅芜城道:“梅师兄,容我稍微耽搁一个时辰。我想下帝都,瞻仰一番益皇帝的塔。山河榜禁战止杀,料来剑宗人也不会阻扰我们。”
如今昆仑宗与中土帝党已经貌合神离,只有在止战时期,帝都才不是龙潭虎穴。错过这次机会,怕是只能等昆仑宗领军队入帝都了。我想抓住宝贵的止战,完成圣心舍利的调查。
梅芜城沉思了会道:“难得原兄有访古的幽情。今时虽然无妨,我们还是不要暴露宗门门人的身份为好。”
我也不想节外生枝,遂戴上青狮甲头套,化身小妖狮无名;又取人-皮面具“樊有解”并牒文路引与梅芜城,当日樊无解走得急迫,他破十绝阵图时的假身份留在我这里。
帝都上空禁飞,紫电飞龙降于郊野,我们二人将道行抑在筑基境界,结伴雇车入了帝都。剑宗固然鼓吹禁妖,山河榜期间总得放各路修士来往,禁令稍弛。我们又能出示前七人会开具的正牌牒文路引,一众炼气士登记后放行。
秋雨沥沥,雾锁重楼。日头才过中天,帝都已经昏暗不堪。街衢上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行人,以及偶尔闪过的几骑巡城火铳队。
破十绝阵图时,我吃过被凡人火铳手追杀,当无头苍蝇的亏,便熟读了帝都的地图。大益皇帝庙早已经毁圮,成了妓馆勾栏林立的虾蟆陵,独有塔仍在。
梅芜城戴上斗笠,遮雨其次,重在自遮面目。即便他顶着“樊有解”的脸,也不乐出入灯红酒绿的场所。我领着他抄近路,踩着污水穿过三条小巷,益皇帝的石塔映入目中。雨天勾栏的生意惨淡,千门万户挂着朦朦胧胧的灯笼,关起门来顾自己的生计,时不时传出袅袅的练曲声音、男人和女人的靡靡之声。只见到一个流莺打着伞,另两位流莺半蹲在塔下烧纸钱。
听她们念念有辞,是祭奠一位新丧的姐妹,那亡人似是偷了她妈妈的钱,和一个浮浪的游士私奔,被护院逮住活活打死。三个女人谈了会亡人一生的情情爱爱,又施舍了四支香花向益皇帝祈祷,三支为己,一支为亡人,求皇帝冥灵大慈大悲,助她们来生投胎到官家、商贾、仙家。
梅芜城在神念里不屑道:“这等烟花女子有什么前程,居然也痴心妄想成仙。益皇帝是何等大英雄大修士,竟沦为了几个娼妓求愿的野神。”
我对梅芜城的话不以为然。闪出巷子,向那三位姑娘客气道个好。
那三人见我凶蛮的狮头,俱吃了一惊。一人忽然道,也罢了,瞧这狮怪雄伟,本钱必然不小。如今生意难做,也不挑拣。
她懒懒走过来,与我议价钱。
我照市价翻倍,与她一两一钱银子,另二人各半两银子,谈得却不是鱼水相戏,而是命令她们退去,任我查验石塔,不得泄露今日事情半点。
三人识趣,躲得无影无踪。浓雾里,我开启了益皇帝的石塔塔龛,里面的金匮也没有皇帝的圣心舍利。
我向梅芜城苦笑道:“到了如今,我疑心青丘君的舍利也不翼而飞,没有去宇文拔都的地界探险的必要了。”
浓雾里却无人回答。即便隔雾三丈不见人,我怎会丢了梅芜城一个元婴呢?
在帝都不宜大张旗鼓。我的鼻子嗅了嗅。中层元婴的神识独将鼻识大加持。我离开益皇帝石塔,循着梅芜城的残香踱入一条黑魆魆的巷子。
我弯下腰,去浓雾里捡一样东西。
然后,我跌倒在地。我的脖子上多了一条绕颈一周的血线,我的头颅被切离了躯壳,就像一张纸被豁地裁开。
“原剑空,谁也救不了你。”
一只手取走了我项上的十绝阵图。
是什么时候,我的背后多了一个全无法感应的人。他真是一个好极了的刺客,我简直是一个盲人,他的声音、气息、剑术,我一概不知。他真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刺客,一切人妖正邪都默契遵守的山河榜止杀,对他就是一张废纸。
唯一的疏漏是,刺客喊出了我的名字。可那些知道狮无名身份的人,不是我的师友,就是无法一击杀死我。
他是一个上层元婴!他怎么知道我是原剑空?!
喔,刺客是喊出了我的名字,但并不算疏漏,因为谁也无法再追查下去。甚至不烦收尸,我的劫火从虚无生出,把我整个人吞没。那个人飘然走了。
躯壳是粗身,元神是细身。粗身已坏,细身大坏。两身皆坏,心则散逸,我则不存。
——魏峥嵘会来吗?
淫雨霖霖。一只有翅膀的小猪溜出我的纳戒,从猪嘴里把造化生类的风吹入我的元神和躯壳。
黑色的劫火里,我的元神沐风而苏,无头的身体将级接了回来。我的手一抹,头与身体重合一处,只余下红线似的一圈细细疤痕。
全身从头顶泥丸至足下涌泉,轰地一声贯雷洞彻。一切劫火荡尽!我的无明怒火大炽,瞳孔整个儿转成了蓝宝石色,再不掩饰自己的元婴道行。
拔出银蛇剑,我踏紫电飞龙腾空而起,蕴含神雷向帝都出了道门狮子吼,连带着引六种震动:“堂堂剑宗,竟然在山河榜期谋杀宗门同道!真是毫无惭愧,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