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就发呆了一会儿。丹药炼成时候,忽然想到自己还没有预办后事,心情不觉有点慌乱。”我淡淡道。
“师弟只消熬三年牢狱之灾就能重回昆仑,怎么想到了一个死字呢?”
殷元元有些异样地看着我。
“除非飞升,人皆有死,”我微笑道,“我为宗门攒功绩得了些薄产,但出手阔绰,留不下什么。只是有些承诺没有达成,怕自己万一有个短长,让别人不快了。”
我从纳戒里取出一个上了封印的盒子递于殷元元,
“眼下离我最近、最可信托的门人就是师兄了。万一我殒命,里面的五个信札就托你转交了。”
困于封魔岭的日子,我写了遗嘱,凡昆仑给予我的东西悉数还于他们处置。盒子中另有五个信札:
第一份信札给予文侯之弟姬傲剑。我曾答应传他法术,在封魔岭中我终于写毕《诸天雷法总纲》定本及衍生诸道术,信中已附,由他传承于世。
第二份信札给予星宗掌门屈灵星。我困于白云荒岛无所适从,他推荐我入昆仑门下,才有至今的种种机缘,我却一直无暇完成他寻妹的嘱托,心中愧疚。
第三份信札给予昆仑洛神琳师姐。当日是我存心和她故意发难,师姐对我厚爱铭记在心。我殒命后银蛇剑便奉她为主,偿我未替她取回补剑妖丹之过。
第四份信札给予上官天泉先生。驱除萧龙渊之役,上官翩翩师姐失陷妖中,我却独自偷生。奉上《雷法总纲》,俟她归后聊表歉意。
第五份信札给关中都督麾下平妖将军原芷。我对她无话可说。只在信札中也附一部《雷法总纲》,助她寻觅银龙,报我们父母之仇。
我望着盒子,暗嘲自己只会用物物相易表达自己笨拙的心意。
殷元元却把盒子推在半空,似乎欲言又止,终于,他决然道,
“好吧,师弟既然猜到了,我也不把宗门的举措捂着了——你选择呆在封魔岭,错过了真人驱除你三尸神的时机,这差不多是等死一样的残酷事情:轮回琼液虽然能止住三尸神发作,但每过一日,三尸神依然能融于你神念一日。等到你和三尸神全不可分的时刻,轮回琼液也无济于事,只好在四宗门的睽睽众目下将你斩杀示众。
“我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不愿背负杀唐未央的恶名一生。”
“所以真人们议论下来,只有寄希望于万一。由药师真人助你速成绝顶的炼药师,然后由你自己将三尸神炼化成一种你的法宝。宗门开创以来,从没有这样的事情!”
殷元元的眼神灼灼,反而流露出一种兴奋感。他把遗嘱盒子推回给了我。
“将三尸神这样的心魔炼成法宝?”我细思,
“——我们自己祭炼或者奉我们为主的法宝,其实也和我们神念缠绕相连,所以修真者称其性命相关。三尸神和我神念的联系越来越像法宝和本主联系,只是我们的主奴身份与寻常法宝相反。如果能颠倒过来,三尸神就不再是我的桎梏,反而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法宝。”
我道。
殷元元赞,
“一点即通呀!所以药师真人给你定了十个月研习外丹术的时间,如果能如期完成课业,你还留有十个月的时间祭炼神念中的三尸神——但下十个月却是异常波谲云诡——轮回琼液的效力与日俱减,你要时时处于与三尸神交战的状态,既要对抗她们,又要炼化她们,还要应付剑宗的杀机。”
我想了下道,
“封魔岭中人知道分寸,剑宗也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害我。”
殷元元冷笑,
“这几日你不知道,封魔岭来了新人物——原来镇守南荒的剑宗真人顾天池要来坐镇此地,现在他掌神剑黄泉,他的一千羽蛇道兵已经驻扎在封魔岭外面了。”
我回想起遥远的记忆
——光芒万丈,压倒群宗的第二代剑宗真人中,有一对双璧之称的真人,即使天落掌门和林真人也都要恭敬地执弟子礼,顾天池即是其中之一。本来不会履足中土的他,也要来扶持危机中的剑宗吗?
“但今天还有一个我更讨厌的人来拜访你,”殷元元道。
“噢?”
“上官子羽那个伪修真者。”
——他,他不就是翩翩的哥哥吗。
我呆了下道。殷元元向院外喊道,
“上官小贼,进来吧!”
如果翩翩是个男子,一定如步入院中的男子那样俊俏。那个金丹上层修为的青衣书生彬彬有礼地与我寒暄招呼。
在世俗界他的名气大过绝大多数的修真者,甚至近乎宇文大都督——因为谁都知道他是不理世事的上官天泉的代理人,执掌着天下最雄强的财团,他的指令决定着无数行会、无数商人、无数工匠、无数农人的命运,也影响着宗门整军经武的方略。
这样传说中的大人物就是我眼前这个仿佛初离书院的恬静青年儒生。
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气质与翩翩有微妙但根本的差异:他的眼神中既不热情,也不冷漠,永远与一切生灵保持着某种距离。
“我刚列席了第二次九人会,听闻原师弟在封魔岭小住,于是前来拜望。舍妹承蒙照顾,半月前我与她在乌云城洪荒宗的魔高一丈塔中会面,她托我传达对原师弟的感激。”
上官子羽的叙述平淡如水,仿佛去过的地方不是与宗门势如水火的妖国,与他见面的也不是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