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琉璃召集商议的门人各自散归道场。
我在飞也峰远望雅舍峰头的连天飞雪,一面倚在自己馆舍楼台上默默抚摸右臂。
右臂上的五通如律令咒还有二十八道。
我可以对天下有灵智辈下达二十八道不能违抗的命令,就是修真者也不能例外。
和乐静信交手时,我确认:对于真人级数,即使堆叠大量令咒也未必能让他们如我心意;但如果用来让修为尚浅的金丹听话呢?——一枚令咒就能百试百爽吗?
我心里朦朦胧胧有了一个念头。
“阿秋。”
我打了一个冷战。
——当初我从地下爬出来,茫然不知天下有哪里可以让自己栖身。遇到追查坠星洞天的屈灵星,我仿佛抓到了上天抛下的桂枝,只期望自己凭着仙苗的资质和宿慧的雷法获得一个容身的地方。
那时我唯一的打算是从宗门学到高明道术,然后找到小芷,解除她的妄心。之外的事情我没有任何计划,只想和她团聚后就万事大吉。
如今的我不期然成了修真界有名人物,或明或暗的眼睛在注视着我。天下人都相信我是昆仑的铁杆内门弟子。我这个入门不足一年的新人俨然和昆仑扭成了一体,再无法挪动了。
我翻身卧倒,怅望道场四壁游龙飘凤般的龙虎宗护法符文。
——就像以前随父亲混南宫家帮会那样,现在我成了一个叫“昆仑”的帮会中人。以后我的功业成就都和昆仑的名号共存,宗门出了事情我也无法脱身于外——何况没有昆仑的照拂,眼前的我如何在中土行走?我已经与剑宗,还有中土的邪魔结下了极大的怨憎。
我叹口气。
幼时我读志怪传奇,书上的仙人都是不服天地管束,任心逍遥三界的家伙。仙人们居于灵山秀水的洞天仙宫,忙时炼丹,闲时访友,宠爱的美人道童数不过来。
在白云乡的时候,我真以为那样的日子会落到自己头上。
——但那终究也只是书上的事情。
凡人看来,金丹者就是地仙,元婴者就是神仙。其实修真者也只是依附宗门讨条活路罢了,离超脱远得很。
……
慕容芷也成了天下有名的人物。
不过,或许这才称她的心意。
那时她说要带白云乡的华夏遗民和归化夷狄回中土创一番功业。
果然她做到了自己的话。
在人群中,她真是如鱼得水。
哼。
这个女人把我关在地下半年。我如果没有呼吸如草木的金丹境界,铁定成一具烂骨头。这口恶气我可没有消过,我至少要抽她千百记鞭子才解恨。
哎。
可小芷要是绝情,又何必让逢蒙守陵一般护着我?
我的两股念头交战。
我把袖子卷下,盖起右臂的令咒。
——我用令咒先试试能否消除她的妄心;失败的话,再去昆仑的法藏院多找几门顶尖的摄心法门。来日方长,机会尚多。
我们都属三大宗门,慕容芷的义军领袖身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可再不敢对我翻脸胡来了。
我想起琳公主。
和少女一起在中土闯荡的日子真是快活。
我和小芷在坠星山冒险的日子也是——如果不是没有后来的事情。
琳公主与我是推心置腹,历过生死的莫逆交情。
我要找机缘把自己和小芷的纠葛向她合盘托出。她的爹爹是掌门,琳公主也继承了洛神家的法藏。万一她能找到解除妄心的法门呢?
我按捺下自己的念头。
——不能率性向外人吐露小芷的事情。
中土人人都说慕容观天是不折不扣的大魔头。琳公主已经和妖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再不能添她麻烦,把她卷进魔头后代的事情。
我心头浮现出姬琉璃的形象。
——万幸!琳公主提醒我原芷名字时,他已经携着绯红衣走了!
我能压制自己心意如死水,不让金丹觉察;我能在普通元婴前把泄露的起伏心潮托辞成对血亲的思念;但在兼有他心通和好脑筋的姬琉璃前,玩弄这套伎俩不管用。
——对昆仑龙虎的人,我不会说一个字的慕容芷身世。一旦泄露,她有性命危险!
我下定决心。
原芷是我姐姐。原芷是我姐姐。原芷是我姐姐。
我用新涉猎的摄心术反复催眠自己
——家父原毅是南宫家的金丹武圣,家母杜金娥是左将军南宫腾蛟的义女。外祖父杜步飞原来是广陵太守,世代都是卿大夫。当年实占淮南道的南宫腾蛟(被朝廷封左将军前)利用杜步飞的名义,来和朝廷虚以委蛇。致仕的杜步飞被神风国的倭人海盗杀死后,母亲就嫁给了我父亲。原芷长我一岁,家母不喜女娃,家父于是把原芷寄养在爱将慕容子陵家。
我反复催眠自己。
原芷是我姐姐。原芷是我姐姐。原芷是我姐姐。
古人讲猪油蒙心。
我的一枚枚念头就像涂上了一层层猪油。
——只要不被搜魂,无人可以等闲窥破我念头中的隐秘;我是昆仑器重的内门弟子,又有谁敢无端搜我的魂呢?
把心境抚平如古井,我如往常一般,在道场虚室修炼一夜《上清典》。
夜过四更,我从定中脱出,起身看剑宗四大金丹的情报。
对于其余门人,山河榜前十之人的名字如雷贯耳;我则懵懂无知。七尾苏特意把满盈会记录四人消息的卷宗交付与我。
翩翩师姐说:元宵夜斗法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