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张飞跟着那樵夫进城,七拐八拐地走了不少路,一路上行人来往,服装各异,马车牛车不时跑过,刘正猜测着这些人中可能存在的来自于各个势力的眼线,到得进入一条幽静小巷,便见到一户宅院内,一株有些年份的大桑树高达两丈有余,上面结满了黑黝黝的桑果,看那样子,好似昔日楼桑村的那颗缩小版一般。
自门外看过去,可以看到门内桑树旁,有个衣着朴素的老人扶着梯子,梯子旁站在两名年轻人正端着托盘器皿,抬头说着什么,梯子上方,有名身穿罗衣纨裤的男子一边将摘到的桑果扔进碗里,一边动着嘴唇笑说着什么,留意到刘正三人进门后,招招手,顺着梯子下来,将瓷碗放到托盘上,从老人手中接过方帕擦了擦,笑容满面道:“来了。”
那男子正是刘备,精气神比起以往担任涿郡太守时还要沉稳不少,器宇轩昂,笑容和光同尘,看不出丝毫的敌意,刘正也不得不感慨,相较于记忆中热衷于斗鸡走狗的轻浮模样、那日广宗大营外的恶语相向,这时的刘备,已然如他昔日在广宗大营外承诺做到的那样,心性极其深沉,喜怒丝毫不形于色。
想来是这几年的经历磨炼了刘备,刘正望着刘备身上价值不菲的龟甲纹刺绣罗衣,想着对方原本该有的轨迹,心绪复杂,随后笑容淡然地拱手道:“兄长,许久不见,你可是越来越让我吃惊了,若不是这张脸我还认得,还以为哪户经学世家不出世的弟子出世历练呢。”
“呵呵,你我何须做这些繁文缛节,随意一些。不过,此言不虚,这一年为兄可是在朝堂上经历了不少,有时想想,也觉得自己换了一个人般。阿达,将席子搬出来吧,顺便把我没编完的草鞋给我拿过来。我与德然许久不见,就在这桑树下聊聊。哦,在冰鉴里弄些冰,混些桑果杏子,再将我之前凉的梨汤拿过来。”
两名年轻人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刘备让那老人送一送樵夫,丝毫没有防备地托起刘正的双手,那边张飞也拱了拱手打过招呼,刘备一脸热情,笑道:“益德不用多礼,随意吧,若是耐不住热,也可以和阿达、国宁去里面坐在冰鉴边聊聊天认识一下。对了,德然可还记得,此人是谁?”
刘备的引荐中,那位去而复返的老人笑着上前拱手,说着“小老儿有礼”之类的话,刘正端详了片刻,摇摇头,“恕刘某失礼,还真不曾记起。”一边让张飞跟着那两名年轻人过去帮忙——其实也是让张飞看看有没有埋伏。再者,刘备刚刚支会张飞进去里面坐,看似随意,但听来总有几分支开张飞的意思在里面。
“哈哈!我就说,也就刘某一直对你有执念,德然那时年纪尚小,怎会记得你?”
刘备说着,朝那老人摆摆手道:“来来来,我等演一演,让德然试着想想。”
刘正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那老人笑着走到门口,这边刘备抬头望望桑树,一脸淡笑道:“吾必当坐此葆盖车!”
语调铿锵,阳光下桑树沾着雨露,在暖风中树叶摇曳、晶莹闪烁,光斑散下来,刘备的脸忽明忽暗,明明极其淡然从容,配合着黑色的罗衣纨裤,却有着难言的气质,渊渟岳峙也似。
与此同时,那老人突然皱眉抬头,打量了大桑树片刻,随后望望屋子,又望望刘备,“此家必出……”那话语在望到刘正时突然戛然而止,随后表情凝重起来,片刻之后,那老人似乎有些疑惑,刘正已经反应过来,“你是李定?”
“哦?德然还记得他?”
刘备暗自朝着有些失神的李定投过去一个眼神,刘正望了眼敛容的李定,笑道:“怎么会忘?我娘不是也姓李嘛,而且以往此事兄长可时常拿出来对我说,我还没忘呢。还有爹……他也经常念叨此事,然后被娘数落李家没有如老伯这种胡言乱语的人。哈哈,老伯,刘某替我娘赔个不是,失礼了。”
“无妨。小老儿以往游历四处,一手堪舆之术不到家,可没少让人唾骂。令堂如此,实属人之常情。”李定说着,犹自目光若有似无地打量几眼刘正,一边帮着出门的张飞和那两位年轻人一起放着草席和小桌几。
刘备拉着刘正随意地坐到草席上,自一个小坛子里盛了两碗梨汤,自己先搅动着调羹喝了一口,笑道:“你尝尝,常山真定的梨那可是梨中一绝,配上冰,都不消用其他佐料,甘甜可口,实乃消暑佳品。你在城外都吃不好,到了为兄这里,随意一些。城外没什么事情,为兄以为,你便留在此处吃了晚饭。若有可能,安心住着吧。”
望着张飞微微摇头表示没有埋伏,刘正也抿了口梨汤,随后望着张飞被李定三人请进去,笑了笑,“兄长过虑,我在真定有几个朋友,他们那边种枣种梨,以往都会送一些给我。便是吃喝方面习惯了从简,毕竟手下有一大帮兄弟,我不省着点,日子也不用过了。何况事关轲比能,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才呆在城外。”
老实说,梨汤可口,以往刘正也觉得真定的梨和枣都很好,但毕竟前世看到吃到的多,这年月再好吃的东西,他尝过几次,反而会想起前世那些年自身平庸但物流快捷、东西多样的日子,于是便也对吃的没什么太大的挑剔——反正都不如前世的好。
刘正的话,其实也是单刀直入,想要探明白刘备此次会谈的用意,想来刘备也绝对明白,但刘备也是沉得住气,望望快要进门的张飞四人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