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屁的神兵天将……通通都是狗屁。”
察觉到程科的脸色讥讽,来人走到窗口望出去又啐骂一声,扭头却也激动起来:“收拢了三四千人了。某家还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登高一呼,而且有这么多人俯首称臣……我已经让几百个好手摸进城里了。待得卜渠帅北上,我等便里应外合,杀他个片甲不留!哈,哈哈哈哈!”
来人狞笑一阵,程科摆了摆手,笑道:“再安排几个樵夫去对面送点木柴吧。看样子他们也有需求。那就把木柴给他们里里外外堆满了。再备点火油。”
他说到这里,神色便有些兴致盎然,“我等——送八神将归天!”
“大哥高见!我这便去准备!”
来人出门,突然脚步一顿,扭头又问道:“等等吃什么?”
“去给我弄点斋菜吧……就昨日刚开业的西郊那边的庙里。我昨夜也去凑热闹了,饭食不错,和尚命人烧的鱼肉也鲜美,吃完感觉精神也好了一些。”
来人便迟疑了片刻,“大哥,我等信奉大贤良师,你若这样,卜渠帅知道了未必会认同。”
“无妨的。佛家导人向善,如今这天下大势,已注定由大贤良师掌管。便是佛祖,也得听从大贤良师。而我吃斋,也是让自己知道,为大贤良师办事,乃是大善。”
他又走到窗口,将窗缝开大了一些,有些惋惜道:“可惜此人乃是汉室宗亲,不能劝降啊。天下大势如此,眼看这等骁将执迷不悟……唉,着实可惜!”
“他有今日成就还是我们送的,往后杀了祭天,便是佛家因果,嘿嘿,不可惜!”
来人出去,程科便又打开窗户有些无聊地看了起来。
天色渐渐暗沉,宁静祥和的街道上突然一阵马蹄声疾奔。
程科有些疑惑地望了过去,便见一辆马车遥遥跟在后面,由士卒衙役纵马开道,车轱辘碾压着泥地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嘎吱”声,一直到了院门口才停息下来。
看着士仁七人疑惑不解地迎向那些士卒衙役,他目光微微精芒一闪,莫不是朝廷来人了?
这么快?
紧跟着,便看到马车上一位姑娘跳下来,朝着院内哭喊道:“夫君!”
车厢里又跳下一对年迈夫妇,程科却凝眉望着那姑娘,目光微微一滞。
二小姐……
……
故安城很美。
虽说不如作为郡县的涿县,但便是因为故安城的普通,让刘始想起早年待在兖州东郡范县时的时光。
他记得范县很多事情,很多人。
也记得与故安城被易水贯穿而过类似,范城外也有一条瓠子河。
早年黄河泛滥,瓠子河自决口濮阳县开始引流,穿过范县及至济北郡茌平县,汇入济水,祸害百姓无数,于是前朝武帝命数万人历经千辛万苦堵住决口,还先后创造了两首《瓠子歌》。
第一首埋怨天意弄人,河伯水神不亲万民,致使水灾连年。
第二首描绘百姓在朝廷的带领下干得热火朝天,虽说条件困顿,终于还是堵住了决口。
尤其是第二首,天时地利人和皆有,于是数万百姓披荆斩棘,勇不可当,连天都垂青,使得瓠子河就此福泽万民。
刘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想起这些来,但总觉得,对比眼下境况,他的人生就像是老祖先当时的境况。
当年父亲担当范令,还算是家境殷实,此后父亲死去,兄长也死了,这个家便像是黄河泛滥,从此一蹶不振。
他没什么能力,索性人脉还有一些,当然,最后也就只剩下卢植卢子干了。
卢氏因为祖先定居范阳,与他们家算是有些来往,然后便有了他送刘备、刘正前往卢植家中求学的事情。
这也算是为了整治家道中落这个洪水猛兽,他所做的努力了。
之后刘备被赶出师门,刘始便黯然失神,所幸自家儿子还算勤恳,虽说外出做工,自农转业为商,与卢植也并未断了来往,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自然,他也知道,卢植会继续教自家儿子,恐怕不是因为自家儿子的诚恳敦实,而是因为卢植是汉室子民,他忠于汉室,对于汉室宗亲自然有几分念情。
其中未必没有可怜。
但刘始已经很满足了。
有人照拂,他日儿子也能入朝为官了,而随着卢植渐渐位高权重,刘始心中更是憋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家儿子多少也能沾点贵气,还能得到卢植的照拂,绝对不会再像是他们一脉的老祖宗那样,因为酎金的问题而被免去侯位,使得帝王将他们这一脉遗弃在了涿县——
是的,就是遗弃。
连刘始都为祖宗的无能而惭愧,心中偶尔更是有些厌恶。
他身为士人,其实不应该有这样的念头,但他还是有了,而且心中时不时就跳出这样的念头。
便是祖上无能,才让子孙不能庇荫!
这些年他越想越气,越气越想,最后便将这份责任……都推给了自己。
他变得厌恶自己的碌碌无为了。
偶尔听着其他宗脉的人在朝堂之上飞黄腾达,看着刘备广交好友,他会觉得自己照顾、放任刘备这样是没错的。
但想到卢植将刘备逐出师门,他也明白士人是看不起刘备这样的,卢植越是位高权重,他越是明白刘备想上去是不可能了——
别人一定会说,卢尚书弃徒,品性决计不好,着实是败坏汉室宗亲的门风,还是不要录用了。
每每想到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