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久在九层高阁上,不知从哪儿搬来一个湘妃榻,此时正靠在湘妃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属下来回禀,无精打采的眯着眼睛。
前几日青鸿来找她,说她的身体这阵子调理的差不多,自己要离开一段时间,去清风崖看看叶盈香,正好也找寻一下失散多年的孩子。朱云久没有阻拦,他说完的第二天就走了。
青鸿话少,原本他在的时候还不觉的怎么样,可这一走,就算知道他迟早会回来,但朱云久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正在昏昏欲睡之际,一个属下来找她,说一个叫历千崇的人送了访贴。朱云久激动得一下子从榻椅上跳下来,顾不得穿鞋,赤着脚跑到属下面前,抓着他的肩膀来回摇晃,“是真的崇儿一会儿就要来见我”
传话的小属下点点头,心里悲鸣一声。还记得上一次楼主摸了楼里一个人的胸口一下,后来不知怎么被忆门主知道了,当天下午那个人胸前的一块肉就被挖下来喂了狗。估计过不多久,自己这两个膀子也要废了
朱云久正激动不已,没有留意到面前的小属下脸色跟吃了黄连一样悲苦,问清楚了之后飞身掠出阁外。
多年不曾注意过穿戴的她这次竟然找了四五个小婢服侍自己梳妆打扮,将衣橱里的衣裳拿出来一件一件试,一会儿觉得这件衣裳的袖口开的不够大,一会儿又觉得那件的颜色显老,怎么打扮都觉得不够好看。挑了好半天终于穿戴好,却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已经老了,会不会被儿子笑话,紧张地难以自持,不安的模样活脱脱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女儿一般。
被她找来的小婢一个劲安慰劝说,她这才悄悄听进去几句话,尤是不放心,对着铜镜照了又照,比大姑娘出嫁还要紧张。
朱云久原本生的精致美丽,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当,脸上根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后来遭遇变故,性子也变得疏懒乖戾,喜怒无常,一双剪水般的美目里总是充斥着若有若无的阴鸷,硬生生将她身上的柔美搓去几分,锐气取而代之。
朱云久一席锦衣盛装华贵雍容。翻云阁被打扫的纤尘不染,焕然一新,摆着各种新鲜精致的点心吃食,全都是厉千崇小时候最爱吃的东西。饶是如此,她仍怕不够,担心儿子这么多年转了口味,又让人去外面,把帝都所有叫的上名字的吃食全都买了来,比迎接皇帝都盛大,她自己更是早早就去阁中等着。
整整一个时辰,朱云久眼睛一眨不眨望着门口,面上强自镇定,但眼尖的小婢发现,她手中的帕子早已经被她的手指绞得不成样子。
听无忆先前的描述,他的儿子已经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举手投足间尽显沉稳,然而一身淡然冷定的气魄却让人不敢造次。厉千崇年幼时爱骑马,她想象着一会儿儿子骑着高头大马,风度翩翩来见自己的模样,不由轻轻笑了起来,心中更加急切。
百爪挠心地等啊等,终于到了厉千崇约定的时间,只听一声唱和传来,朱云久整个人仿佛过电一样,身子重重一颤,下一秒就霍然起身,迫不及待向着门口跑去,不待门外的守卫开门,她自己就把门打开了。
门外没有高头大马,只有四个人抬着一顶鸦青色水云纹的轿撵,旁边跟着一个一身绛蓝色深衣的呃这么寡淡冰冷的是个女子女子手中还推着个轮椅。
第一眼没有看到儿子,朱云久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记忆中的儿子从小活泼好动,小小年纪就敢骑马,最是看不惯那些乘坐轿撵的男人,每每见了都会嗤人家没有男儿气概,白长了男人的身子。虽然他自己那时候还不如一条马腿高。
如今怎么转了性了
来人轻轻放下轿撵,离奕上前,不冷不热对轿中人道“到了。”说罢掀开轿帘,将里面的人抱出来放在轮椅上。
落轿下人的那一刹那,朱云久宛如坠进寒冰地狱,浑身变得冰凉,险些一个站不稳栽倒在地。
坐在轮椅上的人面上依稀可见幼时的模样,可再也不是小时候那般意气风发。一头干枯晦暗的灰发在阳光下闪动着刺眼光芒,有几缕已经完全变白,脸色更像是冬日寒雪,苍白到几乎透明,毫无生气。外袍子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两条细弱的轮廓,朱云久不确定那两条软踏踏的裤管之下是否还有皮骨。
脑海中突然回想起无忆那日给自己的画。画上是厉千崇模糊不清的背影,头发灰乌乌晕开一片,怎么看都不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她觉得不好看,就让他重新画一次,谁知他却似有怅然说道
画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那时候他大约就已经知道事实了,回来却只字未提。
朱云久忽而悲从中来,尖叫一声“崇儿”,忍不住扑在他身上哭了起来。
九黎楼的人此时都被朱云久遣得远远的,周围只有厉千崇带来的人。厉千崇摒退众人,只留下一个离奕,让她先扶着朱云久进阁内,自己则转着椅轮跟在后面。
进入阁内,厉千崇的目光在满阁精致的吃食上一一划过,波澜不惊的面上似有一抹苦涩一闪而过。
盼了这么久,找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得到儿子的消息,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残疾。朱云久心疼到无以复加,泪水横流,一句整话都说不出。而厉千崇,自打见到母亲的第一眼就看到她手上深刻可怖的伤疤,目光登时涩然阴厉起来。
离奕到了地方,丝毫没有被母子二人的情绪感染,冷冷说了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