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殿下。”班列行了个半礼,带着两人大摇大摆进了寝殿。
寝殿香炉中点着安息香,?看着床榻上静静躺在明黄色被子下面的身影,乾坤酒直挺挺跪在地上,红着眼眶说道:“父皇!儿臣来了!”
说罢重重磕了一个头,跪着行到床榻前。
他被赶出天极的时候只有十五岁,那时候的父皇高大英武,一对长眉飞扬入鬓,朗目如星,声若洪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个上位者的霸气与自信。武将出身的父皇即便已经很久没有上火战马,每日依旧会操练半个时辰。海陆五洲所有的皇帝中,只有父皇虽已经年逾四十,身形却依旧如几十年前一般精壮紧实。
八年过去,乾坤酒怎么也想不到,父皇从一个好大英武的中年男人变成瘦弱苍老的白发老人仅仅用了八年时光。
明黄色的被子之下,父皇头发几乎全白,灰暗枯败的脸上生出些许大块的斑点。也不知是否因为平日里操心太过,原本饱满的额头上竟隐约生出几丝弯曲纹路。乾坤酒攥住父皇地手,心里宛如针扎。若非亲手摸到,他几乎无法将这具身体与记忆中的父皇重叠在一起。
他的身体单薄瘦小,即便他平躺着也能看出弯曲变形的后背。那双手瘦的骨节分明,手腕细得还没有乾坤酒的一半粗,握在手里冰凉冰凉的。乾坤酒小心翼翼为他搓手暖和,生怕力道用大一点就能扭断父皇的手腕。
“父皇……”乾坤酒低低唤了一声,声音颤颤巍巍,心疼又隐忍。
班列见状上前劝慰说道:“殿下,来日方长。今日先让诸葛为皇上诊病吧。”
乾坤酒强忍住泪意慢慢偏向一边,为诸葛率让出地方。
诸葛率取出银针,刺破皇上眉心,手指,胸口,分别取出三滴血存放好,后把脉号息,手指不停按压在皇上身上各处紧要大穴试探,最后将银珠放在皇上口中含着,手指在床沿上敲够了二十下才拿出,看着上面黑紫色的大块斑点,脸色愈发沉重。
“父皇是何病症?”乾坤酒捉住诸葛率袖子迫不及待问。
诸葛率默默叹了口气,“皇上未曾生病,只是因为服食了鲫鱼草和三生息这两味草药,故而一直沉睡不醒。”
乾坤酒和班列双双一愣,“那,那就别让皇上吃那些药草了呀!”班列急道。
诸葛率低下头去,“殿下,将军。这两味草药放在一起服食有微毒,若偶尔喝一次,能强身助眠,但若常常大量服用,势必惫懒无神,直至昏睡不醒。”
班列心里一震,突然明白过来,皇上自己是断然不会自己喝这种诡谲的汤药,更不会常常、大量服用。那么背后势必有人从中作梗。而最有可能如此做的只有如今把控宫闱上下的赫连越。
乾坤酒急问道:“那……父皇如今可还能醒来?”
诸葛率点头,“施针拔毒,辅以汤药,不日便能醒来。”还没等乾坤酒喜上眉头,诸葛率下一句话瞬间将他又重新打入谷底。
“皇上服用了大量的鲫鱼草和三生息,毒素深入骨血一点点蚕食内脏,以至于内里脏腑衰败,便是醒来,怕也时日无多。这样睡着,还能多饶些时日……”
“放肆!”乾坤酒疯了一样一巴掌拍在地上,也幸亏是拍在地上,若是拍在人脑袋上,怕是半个脑袋都得被他拍瘪。
他的父皇素来身体康健,就算有病也能很快好起来,怎么被这种不起眼的毒攻破了身子!
诸葛率磕头下去,“殿下息怒,臣不敢胡说。臣方才用银珠探口试毒,皇上的口舌津液把银珠沁染的全是紫黑色毒斑,可见其骨血中已经囤积大量毒素,承受不了才会随着身体的津液渗出……”
“够了!”班列忍着心中的悲怆出言打断诸葛率,上前将乾坤酒拉起来,“殿下,时间差不多了。再不出去,恐怕外头的人会起疑心。老臣知道您心里难受,但小不忍则乱大谋,咱们不如先回去,从长计议。”
若是五日之前,乾坤酒可能兴许就要提着刀出去不管不顾先杀了赫连越为父皇报仇。可如今,深仇大恨日日折磨他的心智,早就将他的棱角磨得圆滑,理智磨得更清,慢慢从班列手中抽回衣袖,“将军不必多说,我知轻重。”说罢转身,在床榻前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父皇,儿臣一切安好。八年历练,儿臣明白父皇苦心,亦没有让父皇失望。父皇放心,天极是儿臣的家,您穷极一生守护的江山百姓,儿臣一定也誓死守护!父皇,儿臣求您,无论如何要撑下去,等儿臣救您,在与儿臣并肩看天极的大好山河!”
乾坤酒揩去脸上的泪珠,缓缓起身,“将军,诸葛先生,走吧。”几字功夫,他脸上悲恸不见,谦卑恭顺地半弯着腰,只剩一个小厮脸上常见的低眉顺眼。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三人出了寝殿,班列和赫连越赫连朗寒暄几句后不紧不慢离开。赫连朗看着三人的背影,眸子里翻卷着诡谲,深深地望了望寝殿中静睡着的父皇,拂袖大步离去。留赫连朗一人,眼睛里似有疑色轻轻流淌。
一路快马加鞭回到将军府,刚到没人地地方,乾坤酒一把扯下脸上地人皮面具重重摔在地上。
“诸葛先生留步。”乾坤酒抛下一句话,大步流星往将军府议事阁走去。诸葛率看了看班列,后者想了想,与他一同前去。
乾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