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确定这消息真假?”雁寻一把按住他。
乾坤酒一顿,声音里涌起巨大的悲哀,嗓音不自觉变得沙哑,“字条的右下角卡着白印,我不会摸错。”
他兀自沉浸于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中,全然不知这句话刚好被回到洞外的申璎听到,脸色蓦然惨白。
……
无忆退到一边,朱云久怔怔盯着手中的卷轴许久。时隔十几年,她终于能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虽然只是一副画,也足以让她激动到难以自持。
自从无忆带来小少爷尚在人世的消息,她面上看着尚且镇定,实则日日坐立难安,最终派无忆悄悄找到儿子,将看到的景象画下来。
朱云久盼了整整两日,终于拿到画。却是近乡情怯,明明近在咫尺,她却不敢打开,双手将画卷捧抱在怀中,脸颊贴在卷轴上,一边婆娑着画卷,一边猜测画中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在做什么。
也许是一个俊俏的书生在临窗苦读,又或是飞扬的少年策马奔腾,也可能只是一个平凡年轻的农夫,恬淡晒着太阳。朱云久越想越觉得难以忍受,终于颤抖着手打开卷轴。
卷轴牵着画纸一点点滚动,露出画卷中央的内容。看到画的一瞬间,朱云久面上的激动之色稍退,转而被一抹疑惑代替。
黑幕掩映着星光月色,略显空旷的庭院中只在远处点了几个昏黄的灯笼,勉强能看出庭院的轮廓。一个男子挨在一棵大树边站得笔挺,由于夜色太浓,男子的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难辨。
“这是……小少爷?”朱云久皱皱眉,无忆的作画水平也太差劲了,只有一个模糊的背影便也罢了,后背上还晕开一块银白色,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无忆盯了画上的人一瞬,轻点下头。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又没说你画的不好。不过……”朱云久忍着笑,“你能不能再画个好一些的给我?这个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这是她第一次征询他的意愿,而不是直接将自己的需要当成任务派给他。无忆目光中似有遗憾,“画多少次都是一样的。”
朱云久脸上的笑意收了收,“什么……意思?”
无忆默了默,眼睛望着地面,“属下只看到这一个背影,多了也画不出来。”
“无忆。”朱云久脸上笑意彻底消失,目光灼灼盯着他,脸上阴冷得不像话,“我说过,九黎楼中我是老大,楼中的事情瞒不过的眼睛。”
“是。”无忆垂首应了,半点不为自己辩解。
“那么你就不应该撒谎。”说着,一抹戾气闪过朱云久的眼睛,“将你那日看的情形一字不差报上,但有任何不实之处,我要你好看!”
朱云久有千百种方法让人生不如死,无忆深深地明白那句“要你好看”代表了什么。他飞快瞥了眼那幅画,继而垂首,喉中嗓音低哑,“属下找到小少爷的时候,他就像画上这样,大半个身子掩映在一株海棠树后面。当时院子里太暗,属下还以为小少爷是蹲在地上,便悄悄走近,怎知……”
那日他在偌大的宅邸中转了许久,明明是一个普通的宅子,却被四处的阵法迷障弄得像是迷宫一样,他耐着性子转了半天才终于看到一个人影。
那人大半个身子都掩映在一株沙塘树后面,起初无忆还以为是哪个手底下不干净的家丁,趁着夜色感谢偷鸡摸狗的勾当,刚要走,忽然想到自己进来转了半天都没看到有人影,宅子空旷的不像话,心中才立刻警惕起来。
暗中观察那人半天,对方一动不动,木头一样。无忆悄然靠近,在离他两杖开外停下,鬼影一样悄然注视着那人,谁知他却突然说话。
“别来无恙?忆门主。”那人一句话,让无忆心头冷汗直下。
他的身份碟契已经被换成一块灰牌,在中洲法典中,只有已经过世的人的身份碟契才会被换成灰色。对外人来说,无忆不过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江湖浪子,早就死了。他在九黎楼中这么多年,除了楼中几位门主和楼主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其他人对他一无所知。而面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竟然一开口就道出了他的身份。
简单的交谈过后,无忆终于知道,他就是楼主心心念念的小少爷。更令他惊讶和佩服的是,他竟很早以前就知道他们的存在,知道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份,包括九黎楼楼主,也就是她的娘亲。
那一晚上,他被问了许多问题,皆一一作答。面对这位素昧谋面的“小少爷”,他竟不敢有任何造次,更别提隐瞒和说谎。无忆“死”后,作为九黎楼的一门之主,手下亡魂不计其数,便是面对朱云久也不曾这样,但是这位小少爷,他只觉得他心思深沉得不像常人。
末了,他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无忆如实回答。
“那你画吧。”小少爷这样吩咐,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无忆借着灯笼昏暗的光线将自己看到的景象画完,刚要谢礼告退,他却突然说要看一眼他的画。
无忆依言给他。
“画得不错。”他看完只说了两个字,随即扬手将画撕了,“不过你不能给娘亲看这个。”
他说这话的时候让人分不清是喜是怒,从而心中更加惴惴。无忆立刻垂首,那人执笔,在黑暗中描绘不过片刻,将另一幅画朝他抛过去,“把这个给娘亲看。”
他又吩咐几句,口吻像是对自己的属下一般。无忆接过画,鬼使神差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