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是魇在梦里,他明明就是头一天玩累了睡得死,他娘便不知从哪里搜罗来这个神棍叫他,美其名曰“驱魇”。
神棍为了证明自己的本事,竟然将羊尿说是佛水,硬是给他灌了一碗,用那刺鼻的气味给他活生生熏醒了。
这事儿直到今天厉千帆想起来还是恨得牙痒痒。
神棍没听出他的讽刺来,煞有介事地谦虚道:“哪里哪里,活到老学到老嘛。”
厉千帆突然不想带着他出去了……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神棍就是他的灾劫,毕竟从小时候开始遇到这人就从来没发生过好事。
“你们家的事我也听说了,现在你总该信我了吧?”神棍问。
他一说起这个,周围的气氛陡然降低。
厉千帆沉吟许久,最后缓缓摇头,“我从不信命。如你所说,若掌纹能看出一个人的命运,那这些也是攥在我自己手里。”
神棍道:“确实在你手里,但却是一出生便已经天定的。”说到这里,神棍话锋一转,“小老儿有一事不明,想听听你怎么说。”
“何事?”
神棍呵呵一笑,“你为何丝毫不信命理一说?”
厉千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没有答话。
是啊,他为什么不信命呢?当遇到踏不过去的坎,世人总会求助于神佛以求护佑,可神佛究竟是什么呢?是他们口中虚无缥缈,却能掌控地上万千生灵命运的东西,或是高山寺庙里,那尊尊高耸巍峨的镀金石像?
都不是!神,掌握不了他的命运,也救不了任何水深火热中的人。能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正如幼时神棍曾说他会被灭全族,而如今他与兄长尚且在世,他若当时听了神棍的话混吃等死,恐怕今日也不会是这般光景。
厉千帆深眸中渐渐凝起一股坚韧之色,宛若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望着面前破败的帐篷,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我有剑,有同伴,有武功。我始终相信,即便命由天定,但事在人为,未必不可更改。我不信天,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神棍定定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竟有一瞬间的恍惚,坐在自己面前这个少年,当真是平日里他看到的那个普普通通的少年吗?他说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斩钉截铁。那底气,那骄狂,那宁死不输的气魄,仿佛一个被遗落世间的神祗,淡漠疏离的面容之下,有着连天地都莫可奈何的强大的心。
神棍捋捋胡须,终于正色看他,道:“并非说天命不可违,然大困之境逆流而上,必要心志坚韧非常,寻常人鲜有如你这般。”
“小公子,虽然被你再三质疑,但小老儿还是想说一句,过刚则折。你命中有大凶,过则万事大吉,败则永不翻身。小老儿并非想让你信我,只是眼中所看,不讲不快,只盼你日后万事小心。若没有应验,则当时小老儿今日说疯话吧。”
“多谢,我记下了。”听到那声“小公子”,厉千帆心里五味杂陈。怎么也别扭不出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始行动。”厉千帆起身道,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递给神棍,“这个你拿着,以备不时之需。”
……
“啪!”空旷华美的大殿传来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大殿之上,男子清瘦的俊颜阴云密布,一双薄唇紧紧抿在一起,生生将一张原本温润的脸装点得阴沉起来。
雁寻看着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瓷片,脸上疏懒的笑容里多出几许无奈。
他上前一边小心地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兜在自己衣袍里,一边惋惜地叹口气,“你这一摔可直接摔没了我一年的血汗钱,我得弄回去,看看能不能让老傅给我粘好。”
看他一副斤斤计较的模样好似市井里破落的小老板儿,对面的男子再也绷不住,嘴边终于见了些许笑意。
雁寻见他稍微缓和一些了,将衣袍前襟一抖,只听啪嚓啪嚓几声,刚刚被捡起来的碎瓷片又落在地上碎成渣。
“就是嘛,有话好好说,没什么可生气的。”雁寻掸掸衣服上的灰尘,不紧不慢道。
“薛明、朱有为。”男子冷哼一声,“一个郡守,一个将军,竟然联手欺上瞒下,我竟不知是谁给他们这样的胆子!再这样下去,中洲岂非要拱手送人了!”
“不送不送,您这儿财大气粗的,上好的水晕瓷**说摔就摔,您真要送,估计邺罕还不敢要呢。”
那男子闻言面色稍霁,只是虽然怒气稍减,但眼中忧色未退,“无论如何,千帆不能出事。立刻……”他说了一半突然挺住,面色变的为难焦躁起来。
“怎么不说了?”雁寻直直看着他,似笑非笑,“说出兵就出兵也不现实,怎么也得等千帆逃出来之后。不然万一再成了人质,那可不是更加难弄?”
“可那是蛮夷,千百人的军队,千帆只有他自己。”
“你放心,那小子虽然看起来老成持重,却是最能看周围环境随机应变的一个。小时候他就会装猫变狗的把咱俩骗得团团转。”雁寻道,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好笑的事情,嘴巴咧得更大,“何况他现在身边都是高手,绝对能逃出来的。”
以厉千帆的智计,对付悍勇有余智谋不足的蛮夷来说并不太艰难。
看他如此胸有成竹,男子稍稍安心,不禁莞尔道:“你这样说就不怕他知道后揍你?”
雁寻满不在乎耸耸肩,“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
男子嘴脸荡出一抹恶劣的笑意,“那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