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人家里出来后,又去医院拜访了她的父亲。
他们在病房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吴樣手中的咖啡纸杯的杯口快被咬烂了,头发霜白的老爷子才走出来,小心合上门。
“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我老伴儿今天不舒服,迟迟不肯睡。耽误你们了……”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边解释,边蹑手蹑脚的将他们带去隔音较好的茶水间。
张树快几步上前试图解释一下来意,也被老爷子的热水怼了回来。每人一杯,摆手示意不喝也要强行塞进手里,宛如只有这般,才能让他稍稍安心些。
大概,无论见过多少这个世界的阴暗面,在面对老人或者孩童时,仍然会触动心里最柔软的那部分。
张树拿着热水润润喉咙,把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包括此行的目的。
“我们都相信您的女儿不是凶手,但是她不愿意合作,非要替人顶罪。”他说的半真半假,有习惯于从心理上让对方卸下防备,相信警方与自己是同一战线上的;也有想帮助无辜者洗清冤屈的真心。
老爷子双手背在身后原地踌躇了一会儿。
虽然刚听到时眼睛明显用力瞪大,但是瞪的时间过长,吴樣知道这是生怕他们错过“自己真的很震惊”的讯息,只不过弄巧成拙,反而显得做作。
能这么冷静,必是早已知情,所以无论是有警察找上门,还是自己女儿要替人顶罪的事情老爷子都显然是被提早打过招呼的。
谁能让他真的放心自己女儿在局里呢?
答案只有一个——
那便是女儿自己同老爷子嘱咐的。
吴樣半拉拢着眼皮,几乎是踩着点,等老爷子开口的前一秒,把他都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吴樣说:“您知道做伪证也要负刑事责任的吗?”
“一旦对方反咬诽谤,不止是巨额赔偿,很可能坐牢的。”
老爷子的眉心处挤出一个川字,似乎对年轻小警察的质问带着十二分的费解。
但是真正让他绷直的是小警察接下来的话。
“……老人家可能无所谓,但是年纪轻轻就不一样了,有过污点,人生就毁了。”
茶水间本就很小,关上门后,寥寥数人几乎填满整个房间。可能也是因为如此,随便一点动静传到耳朵里时都会格外清晰。
所以即使吴樣的口吻平淡得与他手里的热水那般无色无味,却依旧刺的,在场其他人心脏都跟着紧缩了一瞬。
每个字都带着千斤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老爷子无声的张了张嘴,所有的情绪卡在喉咙里,最后化成微妙的吞咽声,“……那你怎么保证她现在还能平安无事的从里面出来?”
“没有涉嫌污蔑他人,作伪证也就不成立,妨碍司法工作可大可小,为警方破案还可以将功补过。”
总结来说,就是扣押几天,写份检讨书,也就差不多可以放人了。
老爷子并没有立刻被说动。
他脚步蹒跚的往窗边迈几步,转个身又走回来,如此反复。
吴樣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他发现女人从一开始来自首、露出破绽、拒绝供出幕后真凶,全部都是引诱警察上钩的圈套。
目的,自然是为了诬陷某个人。
“您不想说,那么我来猜猜看。”吴樣可没什么耐心一直陪着老爷子傻站下去,自顾自的接上话茬:“您的女儿是不是这么说的……如果警察来问,就一口咬定是宫长生那个王八蛋做的,上次还听到他给我打电话用自己的死威胁我去顶罪!”
“说不定还教您一些感情戏,惊讶,愤怒之类的……”
老爷子的脸色随着年轻小警察的话越绷越僵,已经开始渐冷的秋天,却生生惊了一后背的冷汗。
简直……简直就像是亲眼所见似的。
他是怪物吗?
在吴樣寸步不让的压迫中,加上心系警局里被收押的女儿,老爷子很快便丢盔卸甲,哽咽着请求他们帮助女儿。
他告诉警察们,也就是前两天的事,女儿突然打电话来说最近没有时间过来看她妈了,还说自己复仇的机会到了,让自己一定要配合她。
“……剩下的,这位小警察也已经推测的**不离十了。”
“您就容忍她胡闹,没想过后果吗?”季大大问。
季大大也有女儿,虽然才几岁,但无论何时,绝对不会逞一时之快,为了个人渣把自己的心尖尖搭进去。
呵。老爷子左边脸颊不自觉的抽动,嘴角却偏偏压出微笑的弧度。
乍一看,竟带着几分狰狞,他说:“自己的闺女被这个人渣伤到几次流……如果不是要照顾老伴,我真的。”
“真的很想把人千刀、万剐了。”
那么为什么迟迟不愿意按照女儿说的去演呢?如吴樣说的,他怕,怕真的为了个人渣,把女儿搭进去。
回去的路上,张树忍不住问吴樣,是如何发现女人设的局,以及又是如何推测出她的目标是宫长生的。
毕竟她有杀害宫媛的动机便是源于对死者爸爸的恨,有这一层关系在,她即使咬死宫长生说实话也没什么……
“先让你失望,再给你希望。这样你便会深信不疑。”
吴樣仰着脑袋坐在后座睡得呼噜震天响,季大大按下车窗,点上烟,赶在张树被完全无视,气到头发都快竖起来前,幽幽给出答案。
“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正是利用我们的惯性思维,越难相信,反而越容易相信。”
至于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