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陵一贯不受四时变化影响,无论外界晴空万里或是狂风骤雨,总是保持着朝云叆叇、晨露未晞的模样。
这次却出了意外。
灵雾消逝,经年不散的神秘面纱被阳光拂落,暴露出云陵山脉的全貌——仿佛千万年来滋养着它的力量枯竭,连生机也一并被抽离。
倾城虽然喜好收集各色秘辛八卦,好奇心堪比九命猫妖,可其中关于云陵的却不多。
湖泽、东渡、白玉京三方势力的交界,是为江北。
江北西北过了行泽渡不及云梦泽的那一片群山,是为云陵。
这是倾城知道的全部。
她曾惊讶于云陵情报的空白,师父却避而不谈,对和江北有关的事情三缄其口。
云陵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倾城仔细观察着,却识相地没有开口。
因为灵枢的脸色实在太过难看,阴鸷得几乎下一刻就要爆发。
求生欲告诉她,沉默是金。
“老大,没了。”狐说低着头,不敢直视灵枢的脸。
全都没了。
不仅仅是淮南洞,整个云陵山脉生活的妖鬼,全部失去了踪迹。
灵枢闭了闭眼睛,从发现云陵山灵气散尽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
一语成谶。
百年前,老仙猫游历归来,声称自己得蒙神谕,人间界灵气会在不久后彻底枯竭。
现在回想起来,它的神色不似作伪,它惯来神神叨叨,那时的灵枢又性子顽劣不知世事,丝毫没把老神猫前言不搭后语的所谓‘神谕’放在心上。
忧心忡忡的老神猫吹胡子瞪眼睛地说教了灵枢一顿,然后再次出门去寻找解决灵气枯竭的办法。
再也没有回来。
若不是他留下的最后一条灵鲱还好好的摆在神龛里,灵枢甚至怀疑它已经天人五衰不在人间了。
…………
“去淮南洞看看。”灵枢睁开了眼睛,向故居走去,倾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山洞入门处那块刻着‘淮南’的雪白鱼鳃骨蒙了尘,不复往日被灵气浸润时的莹白光泽,显得有些枯黄。
隐隐的还能看到一道干裂的痕迹贯穿了整个表面。
其实比起愤怒,灵枢更有种物是人非的无措与悲凉。
那些曾属于妖鬼仙山云陵的巨大荣耀,一朝散去,竟也干净利落,和人世变迁并无两样。
谁也没比谁持久,谁也不及谁高贵。
倾城蹲在那块鱼骨面前,端详着那枚浅浅的爪印,觉得有些亲昵,掏出丝绢,拭净了浮尘,虽然不及以往,却不再狼狈得让人心酸。
看着她的动作,奇怪的,灵枢的心情竟然没有那么沉重了。
“你做什么?”他有些好奇倾城的初衷。
“这不是你家祠堂?落灰可以忍的?”有些洁癖的倾城捏起了那块沾了灰的丝绢,站起来皱着眉头道,“盖在山洞里的祠堂更要好好保养。”
灵枢让她这偏离了原有轨迹八百里的话题弄得啼笑皆非,将视线转移到洞内的小神龛,果不其然,念力与灵气伴生,一同消散后,猫仙令失效,原本被绑死在神龛上的灵鲱也消失无踪。
噩耗太多,他不再意外,神色平静的地向倾城宣布。“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吧。”倾城也有了不详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选了后者。
“婚书不见了。”无须遮掩,淮南洞内一目了然,猫毛都不剩一根,更别提婚书。
果然……
“那好消息呢?”倾城劝自己最好有别期待。
“好消息就是,你继续留在江北了。”
“‘我很喜欢江北。可惜江北是内外如铁桶,不欢迎外人。若将军肯许我江北往来自由,明日启程也不是不可以。’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灵枢不痛快了怎么能让别人好受,笑话。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倾城面无表情,将淮南往灵枢怀里一塞,转头往外走。生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在陆家的‘祠堂’亲手送灵枢去见列祖列宗。
“喂。”灵枢在身后懒洋洋地唤她。
“干嘛?”倾城没好气地应,站住了,却头也不回。
“不开心?”灵枢垂眸,动作娴熟地搔着淮南的下巴,轻而易举地安抚住了这个看他不顺眼的小家伙,“你不是对江北很感兴趣吗?”
倾城咬牙切齿,“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