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人已经现身,与这二人不同,她的身上裹着一层一层的锦帛,丝带漫天飘飞,看起来像是千手蜘蛛一般。
这个女子浮在半空中,双手结印,虚步而行,一飞冲天。
她身上的彩带就是她的武器,每一条彩带便是一只臂膀,她的手中结印成金色光芒,就见她身后万丈齐发,像一只毒蛛在蓄脉吐丝,喷张而出。
见她出手,琵琶伎也立刻将琵琶背至脑后,反手一拨。
反弹琵琶一刹那,天衣裙裾如游龙惊凤,摇曳生姿。
音脉顺着彩带涌动向前,给蜘蛛的利爪上又附上了一把镰刀。
灵宿依旧趴在他背上,双臂揽紧了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了句,“拔刀吧。”
拔刀?
这两个字在顾影心中震颤了一下,心想着她明明知道,赤髓已经是一把杀不了人的刀,又何苦让他再拔?
手心中,那把刀也开始隐隐地颤动,开始泛起红色的光芒。
虽然不理解,可当不得不选择的时候,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照着她说的话做了。
拔刀——
赤髓出鞘,红光灼灼,所过之处,万籁岑寂。
他右手握住刀柄,只是信手朝前方一挥,便是劈出了半个日月。
刀光寒气凛然,一刀落尽,赤地千里。
这,不仅是一把可以杀人的刀,甚至可以说,是他平生所见过的最暴戾的绝世宝刀。
身后的人又安静了下来,像是陷入了沉睡一般,可是他能感觉得到,她的生命力正在一点一滴地消散,流进赤髓中,所以赤髓才又成为了一把能用之刀。
他知道,把她从坟墓里带出来,本就是最大的麻烦。
这个麻烦,会引来不少江湖人士的觊觎,一波又一波,永无止境,可他从来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
他们出来才不过一天,从迷雾鬼林里那个不知谁弥留的笛音幻阵,到这三个人已经敢光天化日在渝州城内动手抢人,片刻没有喘息的时间。
见到赤髓威力如此,那三人却没有收手的意思,而意在殊死一搏。
伞娘手中的伞已经飞了出去,浮在空中旋转,越飞越高,越转越大,带起了周围的一片风阵,先是树叶,再是黑纱白帐,最后竟连附近烧纸的火盆也都卷入其中,吸到伞里消失不见。
琵琶声促,滴滴答答,缕缕弦音流入伞骨,黄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顾影的双耳已经渗出了鲜血,没有了清心凝神的铃铛声,以他现在的状态抵御不了魔音入耳搅乱心神,更何况,他的心,早就乱了。
飞天的彩带又一次张牙舞爪挥动而来,环绕着他,就像是不断伸屈着十根手指头,将他慢慢地裹紧缠绕,抽丝剥茧。
眼下,最后一搏,只能用那一招了。
那一招,于他而言,是禁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去用。
他只是偷偷学会了,却从不曾用过。
顾承风传给他的刀法,最多是像浮生若梦那般,迅如闪电生灭一瞬,没有过多浮华的修饰,没有繁琐的万千变化,只是用最简单的刀法,做执刀人应做之事。
虽然刀法朴实无华,在绝大多数时候却已是够用。
只是,关于这赤髓中的禁术,顾承风却一句都不肯多加透露,他本不愿让后一辈的人再参与进来的。
若不是无殇曾偷偷将秘术拿与他看,让他记下,他也不可能会知道。
绝命十二煞,以自身热血为引,催动赤髓苏醒,这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
赤髓早已择主,而他作为顾承风的独子,血脉相承,他的血虽然不足以让赤髓发挥百分百的力量,却也已是万中无一。
如今的渝州,真的与往日不同了。
在过去,但凡城内有半点风吹草动,早已跳出了不知多少暗哨。
可是到现在,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出现,可见,这多事之秋,风云已起,能派出去的人都已经用尽了。
只剩下这一条路可以选,没有人会来帮他,他只能靠自己,不成功,他与身后的人都会死。
骷髅上蒸出来的毒已经在他手上慢慢扩散,若不是有自身体内奇毒相克,他早已撑不下去。
现在,只是右手有些微微地松软,这还算不得什么。
骨伞还在飞速地旋转着,似是要把一切看得见的东西都吞噬殆尽,彩带舞动着自己的手臂,妖娆而迷乱,像是一条死而不僵的响尾蛇不断鞭笞着自己的身体。
长空,破。
十二道影煞分裂出去,一刀缠头,二刀裹脑,三刀径直下劈,四刀斜砍,五刀正反相撩,六刀向上挂出,七刀刺扎,八刀旋抹,九刀力斩,十刀横扫,再刀平按,尾刀立藏。
这十二种刀法变幻无常,却又如出一辙,将大象无形诠释得淋漓尽致。
十二种变化在同一瞬间向不同方向发出,宛如一刹那一个人分裂成了十二个,每个人都挥出一套世间最绝妙的刀法,于岿然不动间山崩地裂。
舞娘的水袖崩裂,琵琶女的琴弦俱断,唯独剩下伞娘的骨伞还在天边旋转,只是现在,连黄沙都吞噬不进去了。
伞娘还想再度出手,却被舞娘只手一拽,三人一同跳进了骨伞中,竟突然消失不见。
跌落在地的,只剩下一把伞,一把普普通通的,油纸伞。
而那些人,不知从何处来,也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那些是什么人?”灵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催动赤髓,已是灵力消耗过度,觉得身子有些疲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