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晨雾起了,鸡鸣三遍,罗云城里大大小小的铺子都摘下门板,开始开门做生意了。
锦绣斋作为罗云城里名气最大的胭脂铺子,按照以往这么些年的规矩,在鸡鸣头遍之时便摘下了门板,两个手脚勤快的小厮,已经拿着笤帚、水瓢来到门前大街之上开始打扫。
今日锦绣斋里迎客的却不是那心高气傲的大管事,而时换成了温言谦和的年轻二管事,每当有贵客登门之时,这二管事林念便弓着身子笑脸相迎,极为熟稔地向那些年轻貌美的富家官宦小姐推荐着最上新最出彩的胭脂水粉,偶尔有熟人问起那眼高于顶的老管事去哪儿了,林念也只是笑呵呵地回应道跟着大掌柜出门进货去了,对于此事却并不多言。
昨夜在罗云城南郊之外的那场厮杀,算是惊心动魄,那一场黑夜埋葬了接近上百条的人命,昨夜的南郊伏尸一地,断臂残肢无数,鲜血浸透了那一面山坡,不可谓不悲壮、不可谓不惨烈。
但是今天清晨,黑夜散去了,朝阳升起来了,那昨夜的杀戮与死亡便顿时消弭于无形之中,城外依旧是春意盎然,城内还是车水马龙,昨夜的血腥气根本没有传到这白天里来,那些死去的人好像蒸发了、被世人极为默契地遗忘了,活着的人继续过着自己的日子,死去的人便毫无价值地消失在人间,就像一颗石子被投入汪洋大海之中,连一点波澜也没有起来。
而今日唯一为此事起了波澜的,便是黄龙街谢府了。
谢府是道平郡郡丞谢灵府邸,谢灵在这道平郡经营了数十年,人老成精又长袖善舞,屁股下的位置是整个道平郡实打实的二把手,身后人脉资源又不知道有多少,这谢府规模,自然在黄龙街甚至是整个罗云城,都是首屈一指了。
谢府院大墙深,占地规模及其广大,单单里面伺候的下人小厮婢子加起来,就有一百五十人之多,再算上镖师护院的话,整个谢府每天要有四百多人同时开伙,谢府可谓是家大业大,规矩森严。
但是今日这整个谢府,上层却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府里把守当值的护院镖师全部瞪大了双目,精神极其饱满;而那些往来的豆蔻年华的婢子也都是行动蹑手蹑脚,生怕被挑出毛病来。
砰——
书房里,谢灵满面怒容、须发皆张,一身玄色长袍裹在身上,他端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之上,将手里的茶盏和热茶狠狠地摔在地上,恶狠狠道:“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这个杨七是怎么想的?他竟然有胆子截老夫的货物!还敢杀老夫的人!真是……真是胆大包天!”
坐在谢灵左手旁边椅子之上的,是一名三十出头的青年,雪白锦缎长袍,君子髻乌黑顺滑,面目俊朗,剑眉星目,此人名唤谢玄,是谢灵长子,同时也是谢灵左膀右臂,为人聪慧,心思缜密,一直深受谢灵倚重,谢家的很多事情,都是由这谢玄掌控的。
谢玄向谢灵的方向身体微微前倾,低声道:“父亲大人息怒,事情已然发生,就算发再大的脾气,也于事无补了,刚刚孩儿也算是听到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孩儿却觉得,此事颇为蹊跷,这杨七不过是个刚刚上岸数年的江湖泥腿子,这些日子又是一直意图努力想往咱们谢家这边靠拢,他又怎么会突然做出如此不合理的勾当?这一车队的货物,无非就是一些朝廷禁运的刀药茶盐罢了,加起来不过也就是七八千两银子,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东西,就算加上在里面夹带的前晋皇宫里的重器,也不过七八万银两,但是那锦绣斋,每月的流水就有上万两,他又怎么会舍本逐末,去做这些杀鸡取卵的勾当?”
谢灵心情微微平复一些,但还是怒气犹存,他接过婢子新上来的一盏新茶,放在嘴边重重喝了一大口,然后才没好气道:“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你刚刚也算是听明白了,杀人劫货的,就是杨七和他锦绣斋里的那一帮老兄弟,这事儿还能有假?”
在谢灵面前的书房中央跪着一名年轻镖师,这名镖师身上满满全是伤口,经过简单包扎之后已经止了血,但是脸色却依旧苍白,看到那谢灵目光望过来之后,年轻镖师立即拱手道:“谢爷,小的刚刚所言句句属实,昨天晚上的事情小的看得一清二楚,若非先前小的受了一箭昏倒在地,恐怕也难逃这杨七霸刀啊。”
谢玄目光冷了冷,皱眉问道:“这杨七也算是老江湖了,在袭杀完成之后,他就没有带人挨个检查一遍尸体?”
那镖师脸上浮现出一抹怒容,深深地看了谢玄一眼之后,终归还是没有发作,强忍着怒意慢慢说道:“这位大人,小的刚刚已经说过了,小的胸口的是箭伤,被人从远处偷袭而受伤,小的倒地之后,有一敌手尸首便叠在了小的身上,也正是因为如此,小的才逃过一劫。”
谢玄点点头,拿起身旁茶案之上的象牙折扇轻轻敲打着自己手心,歪着脑袋继续疑问道:“你说杨七这厮直接便向你们车队动手,甚至早早就埋伏在了你们撤退的路线之上,看这个情况,肯定是他们……早得到消息无疑了?”
“谢玄少爷!”那年轻镖师毕竟年轻,此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意,眼眶泛红,胸膛起起伏伏,而后便一字一顿道:“家师与众位兄弟接了这个单子,从桃花城护送这一支车队来到罗云城,镖单里面说得明明白白,只是和寻常一样的货物罢了,为何会又有前晋皇宫里的重器?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