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在那天山之上。
在已易主的练功室中,盘坐于蒲团之上的佛秀慢慢睁开了眼,似有黑白二气流转其上的可怖脸色也缓缓退去。
这是一间偌大的石室,宽长皆有二十余丈,其内藏经古籍无数,无论是医毒药理,或是易象星学,还是武功秘籍,应有尽有。
书架以中间为点立于四面八方,聚拢于佛秀方圆之间,形成一个个巨大的圆型包围圈。
这便是魔教数百年来雄霸一方的底蕴。
只见佛秀平了内息,右手一抬,一本线装古册便自然而然的被摄到了手中,就如同上钩的鱼儿一样。
这一次,他看的是黄河一代沧澜剑派的剑法。
书落手中,无风自动。
如有一双无形且迅疾的手在翻动一样,往往一页停顿不到三息,他便能尽入眼中。
一本剑谱,薄厚也不过寥寥十数来页,若要看完,顶多也就三十息的功夫。
直至最后一页,他缓缓合住剑谱,稍稍凝神片刻,便见清亮的眸子中隐有剑影闪烁,摄人心魄。
持续了片刻,就听他喃喃道。
“此剑重意,如浪潮不绝,刚如惊涛拍岸,柔似滴水穿石,不错。”
说完,也不再去看,而是随手一抛,剑谱便已稳稳的落回远处。
右手又是一招,只见一泛黄书册飘然入手,略显古旧。
这般起落的动作,自那日后他已经持续有三四天了。
看了看秘籍的名字。
“大悲手?百余年前大悲老人仗之横行江湖的武功?”
待佛秀看到上面关于秘籍主人的生平往事时,眉头微一挑。“少林弃徒?偷生于少林,习得诸多绝技后偷下山门,灭尽仇家……离经叛道……将前去追回武功的师兄弟尽皆灭杀,最后惹得群豪出手,将其斩杀……”
越往下看,佛秀脸上越来越平静。
“呵,可笑。”
最后,他冷笑一声。
什么群豪,指不定就是图谋大悲老人身上的武功才找的借口。
若是真想杀人,他就不会偷下山门了,恐怕最后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才会对同门痛下杀手。
这一幕倒是有些似曾相识。
当年若不是李寻欢相阻,那少林估计就会来这一出,他身上所学之功,皆是出自少林,那密宗喇嘛邀少林同行,不就是意在此事嘛。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全是妄言。”
他眼神复杂。
“这个江湖,谁不是从一开始的为了活着去杀人……只可惜,杀了一人,便再也停不了手了。”
只因一入江湖路,从此无归途。
似在这一刻联想到自己,他手中的书页竟是越翻越快,直到最后是“嘭”的一声,尽化纸屑,如雪散落。
也许,若干年后,他也会成为这书中的大悲老人般令人不齿。不,说不定他更惨,罄竹难书。
他是强,却还是血肉之躯。世事无常,变数横生,谁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此刻。
原本已平息的体内气机轰然再起,如怒海狂涛,将周围所有书册冲的四散。
由生入死,由死而生。
人生在世,这般的经历,又有几人能懂。
便是他自己,都有些猝不及防,也有些不懂。
他不懂的是江湖。
其实他本以为自己懂得,可最后却发现自己终究不懂。
蓦的,脸颊微痒,他却是看到了自己披散在肩的头发,一时间竟是拿着大悲手的残留怔怔出神。
良久。
不过一声轻语,似有些许无奈。
“我特么本来是想成佛的。”
眉心朱砂中,那莲池内的第二朵莲花始终是将开未开,将绽未绽的模样。“一花一世界,恐怕,此花若开,我便要另去他界吧。”
佛秀喃喃自语着。
他恨吗?也许曾经有过,如胡不归死的时候,他恨过,恨善无善报,恨恶者逍遥。如薛成刺了他一剑,但他恨的却不是薛成,而是人的yù_wàng。
但等他走进那座破庙后,自葬其中的时候,他忽然不恨了。而等他再醒来,他只剩下厌恶,厌恶这个浑浊不堪的江湖。
他右手臂一震,如揽月半弧横拨出去,那些散落了一地的秘籍,立时归于原位。
只是,不知是不是巧合,一本古籍忽然从书架滑落了下来,落到了他身前的不远处。
看到那古籍的名字,佛秀面颊忽的微抖一下,脸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竟有些微白。
他沉默的静坐了少许,冥冥中似有感应,双眼缓缓抬起朝头顶看去,然后环顾四面八方,这在他人眼中普通的石室,却令佛秀沉默久久。
为何而来?因何而来?为什么是自己?这些问题对他来说,都是未知。
因为未知,所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恐惧。
而蒲团旁的台阶上,滑落的古籍赫然是一本佛经。
“《金刚经》。”
他已经忘记自己多久没诵过经了,更像是忘了自己还是个和尚。
右手五指微动,佛秀像是在思考,犹豫着要不要拿过来,再看看。
可就在他即将要伸出手的时候,石室外忽然走过来一个面容憨厚的大汉,浓眉大眼,很是老实。
但,江湖最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
特别是这种人。
“护法,信使来传,宫主与叶开约战于西湖,战期就在七日后。”
佛秀慢慢落下了右手。
他口中挤出“嗯”的一声便已起身,脸上喜怒不形于色。
叶开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