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肃王府。
韩家的韩二郎被安置在肃王府后院的一座小院子里,肃王妃项樱领着儿子赵延宋,轻轻推开院门,在院子里见到了只剩一颗独眼的韩烈。
项氏家族的规定,所有项家年幼之人,都要在讲武堂里学文习武,女子到十五岁,男子到十六岁,韩烈虽然不姓项,但是却是项家的外甥,因此从小也在讲武堂里学习,那时候长韩烈两岁的项樱,身手了得,出身又贵,算是韩烈那一代人的大姐头。
因此,当初韩烈奉命看守公主府的时候,项樱才会这么愤怒。
也因为如此,去岁韩烈来临安求援的时候,项樱对他颇为冷淡,也让这个韩二郎很是心寒。
如今,恍惚间九年时间过去了,进了隆武七年,项樱就二十八岁了,而韩烈今年,也已经是二十六岁的汉子,两个人都有子有女,不再是从前讲武堂里的少年人。
项樱看了一眼韩烈的独眼,伸手拉着世子赵延宋,轻声道:“喊舅父。”
小世子今年虚岁已经七岁,虽然身子仍旧不太好,但是没有前两年那么淘气,也算懂事了许多,闻言他三两步走到韩烈面前,规规矩矩的给韩烈磕了个头:“外甥见过舅父。”
韩烈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眼前这个小孩儿,他心中的怒气不翼而飞,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把自己的这个外甥扶了起来。
“阿舅身上没有带什么东西,下一次有机会便补给你。”
如今临安城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哪怕是在郢都的韩烈,也知道眼前这个小孩子不出意外,将会是未来的南启天子,甚至有可能会是整个天下的天子,成为真正的天之嫡长子。
这样一个贵不可言的小娃娃,能够放下身份,来给他这么个败军之将磕头,已经是给足了韩烈面子,他韩烈虽然出身将门,但是母亲却是南康公主,也是个知礼仪的人,如果在这个时候,他还要大吼大嚷,那就全然没有半点风度了。
赵延宋起身之后,对着韩烈笑了笑,然后用不太标准的郢都方言,开口道:“阿舅,阿娘说了,你就先住在咱们家里养伤,等你伤好了,要是想回自己家,阿娘就让人送你回家。”
韩烈微微动容,抬头看向项樱,声音有些沙哑:“你教他的郢都话?”
项樱嫁到临安九年,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暴烈的性子,最起码表面上要温婉了许多,闻言,她用标准西南方言轻声道:“是我教他的,不过这娃娃笨的很,怎么也学得不像。”
韩烈闷声道:“他生在临安,长在临安,自然是学得不像,你带他去郢都住一段时间,怎么也能学会个七八成。”
项樱并非项云都嫡出,早年虽然封了公主,但是身份在项家的诸多皇子皇女里头并不是如何尊贵,所以她更韩烈这些次一级的皇亲,关系还要更好一些。
大皇子项岐来临安的时候,项樱都不愿意跟他说郢都话,而在韩烈面前,两个人却都是说郢都话的。
两个远在他乡的老乡,只要用家乡话沟通,彼此之间的距离便不会太远。
项樱在韩烈所在的亭子下面款款坐了下来,轻声道:“你的事情,我听王爷说了,沙场之上刀剑无眼,王爷不怪你伐夔州,你也不能怪他伤了你的眼睛,总算不幸之中的万幸,只伤了一只眼睛,总算还能视物。”
说到这里,项樱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家里有几个颇为厉害的医生,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这里养伤,有我在,临安城里没有人伤得了你,等你养好伤了,我就让宗卫府的人送你回郢都去。”
韩烈的伤并不是太重,但是却伤到了眼睛这种要害部位,如果不细心处理,很有可能会“外邪入体”,也就是发炎,从而危及性命。
韩烈默然的点了点头,然后这个西南汉子抬起头看向项樱,声音仍旧沙哑:“皇姐,你是项家人,赵七是项家的驸马,你能不能劝劝他,以后不要伐楚?”
项樱本来都站了起来,准备离开,闻言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韩烈,声音平静:“此次,是你们出兵叩大启西陲,大启什么时候伐楚了?”
韩烈咬了咬牙:“皇姐应当了解赵七,赵七他性格小气,而且野心勃勃,我大楚跟他多有仇隙,等他从北齐腾出手来,焉能不出兵西进?”
项樱轻轻叹了口气,低眉道:“你们都把他当成洪水猛兽一般,去岁他还与父皇一起携手盟约,今年你们就撕毁盟约,出兵叩边,现在这种情况,是项家对不起他,还是他对不起项家?”
“你们一直说他要出兵伐楚,可是他出兵了未?去年项少阳兵进郢都,还是王爷他让林青连夜出京,带着西陲军火速支援郢都,最终力保郢都不失,是也不是?”
说到这里,项樱觉得有些意兴阑珊,她从凉亭底下起身,对着自己这个表弟说道:“你现在是大启的俘虏,本应该被关在俘虏营里,是王爷他把你接到了肃王府养伤,我知道你韩二郎可能会高呼一声你不在乎,可南康姑母从小待我极好,我不想她老人家晚年伤心,今日来看你,是因为你我之间的血亲,也是想让宋儿认识认识你,认识认识韩家的表舅,你张口就是赵七赵七,他是你的姐夫!”
说到这里,这位肃王妃淡淡的看了一眼韩烈:“我仍旧把你当做表弟,可是你自己心里想一想,你还把我当做皇姐么?”
说完这些话,项樱拉着小世子的手,缓步离开韩烈所在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