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后,太医来给他看病。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被窝里塞了三个热气腾腾的手炉后,李煜果不其然的发起了低烧。
那俩太医面沉似水,把脉开方,李煜接过方子一看,不由得赞道:“先生好字啊,铁钩银划力透纸背,这字就是去考状元都足够了。”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被这么一夸,那太医面上也略有得色“不敢劳金口,卑职也是耕读世家出生。”
“如此啊,失敬失敬,原来是读书种子,二位稍请留步,樱雪,樱雪,把我书房中的那只紫檀木匣子拿来!”
樱雪听了却不急着去书房,反而是面带忧色道:“六郎,那物可着实……”
“少废话,快去”李煜生气的拍着床沿
“是”
樱雪飞奔而去。
“倒是让二位笑话了,这丫鬟仗着得宠有些不听话了”
“哪里,哪里,她天真烂漫,显然一颗心都在安定王身上”俩太医不知道李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顺口敷衍。
“六郎,这,这,真的很……”樱雪捧着盒子委委屈屈的。
“少罗嗦,拿过来,打开……”
“是”
樱雪走到他旁边将盒子打开递给他,背对着俩太医,所以还调皮的冲他眨眨眼。
李煜暗暗回以一个大拇指,随即从盒子中取出两条手指粗细的墨条来。
“二位先生既然是读书人,这里一点小东西还请帮忙鉴赏……”说着便递了过去
二人对视一眼,伸手接过,一看之下差点失手摔了“李墨,这可是李墨啊,徐侍郎口中一块用十年的李墨啊”
“二位倒也晓得这件事情”
“自然,凡天下读书人谁不以李墨为尊!”另一个太医也道
这徐侍郎就是徐铉了,某次他曾对李璟感慨这李墨的宝贵之处:
小时候他和弟弟徐锴勤于学习,一次得到块李墨(当时还叫奚墨),二人每天要写五千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结果这块墨足足用了十年还没用完。
而且墨的边缘锋利可裁纸,可见其质地匀实紧密,称为宝物并不为过。
“二位好眼力,大宝剑配烈士,如此此物就请二位收下吧,只是煜厚着面皮要向二位各讨要手迹一幅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大宝剑才能配烈士,看意思应该是在夸自己?
而且这个安定王虽然说话刻薄,败坏太医院清誉,这点让人讨厌。
可天下人却不这么看,俨然当他是不出世的大才子。
这俩太医博士,虽然医道不错,但在学问上却是差了点,否则也不至于当年科举不入,只好“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了。
可除了药王菩萨外,能当良相的,谁愿意去当良医?!
一想到这点,二人顿时泄了气,好比后世落榜生站在高考状元面前一般。
李墨的价值二人心里清楚,当年李廷硅还叫奚庭圭之时所制的墨虽然贵,但起码还能买到。
可现在进了澄心堂这就是皇家御用之物,价钱翻几倍不说,光有钱都不行,何况他们还没钱。
这玩意已然成了身份和逼格的象征。
但随即又有忧虑,这是御用之物,自己只是小小的太医,万一被那群整日以寻衅滋事为己任的御史以僭越为名参上一本,那可是要杀头的。
是以二人心中痒得很,但却是坚决推辞。
只是李煜仿佛知道他们心中所想一般,满脸带着歉意道:“实不相瞒二位,这墨其实拿不出手,乃是李大匠用余材所制,算不得贡品……”
李煜这意思是,你们放心大胆的拿去用吧,别担心御史弹劾,等外品、次品随便帮着用用不犯法。
二人也是行家,南唐就有器材党。
学问不行,但家里有几个钱,在文房四宝上便骚包起来,仿佛如此便能让自己的文采上一个台阶,故而二人的眼里着实不凡。
头仔细打量了半天,只见这墨形制规整,入手沉重,色泽黑润油亮,捏在手中却能隐约闻到一股松脂的清香,除了墨上没有金粉填字外,分明是正品啊。
见李煜如此说,再一想他身上的职司,二人相互脚底下一碰,瞬间达成一致“如此多谢安定王了”
“指望此墨能让二位笔下生辉,二位的手迹,本王可是期盼的紧呢?”
两个太医神色激动,赶紧对着李煜一鞠躬“如此折煞小人了,我们回去后定然挑得意之作,请大王评点!”
当世大才子指名道姓的问他们要作品,这比李墨都值钱!
赶紧回家写到日记上,让后代都知道祖宗当年是何等的文采!
送走二人后,两人相对而笑,樱雪道:“六郎真是狡猾,把这二人算的死死的”
这一切自然是两人商量好的,自打知道自己被整个太医院敌视后,李煜也头痛不已,得罪医生从某些程度上说比得罪厨子更可怕。
当然太医们在诊疗时绝对不敢乱来,毕竟脉案这东西都是要归档保存,以备日后查验的。
谁敢为了泄私愤给皇子开二两巴豆,李璟就敢把他肠子扣出来……
这时节的医生都以读书人自诩,好多都是抱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的目的进入太医院的,其实是当初科举没考上。
只是心里还是以读书种子自居,穷酸气一上来动不动就写点笔记什么。
万一要是被他们的安定王私人保健医生的名义在回忆录里记上一笔“安定王,久伤不愈,似有难言之隐,观其白面无髯,莫非肾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