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代价也是有底线的,她的底线就是要小四认她这个生母。既然佟佳氏眼睛长在头顶上,就不要怪她未雨绸缪了。
绣瑜想到康熙今天没有翻牌子,可能会来长春宫,就吩咐春喜:“去。把皇上赏的那床象牙丝凉席找出来,我有用。”
话音刚落,就见康熙大步流星地走进来:“那凉席是象牙劈丝软化后编织而成的,夏天睡着浑身清凉不生汗津,你怀着身子畏热,是该叫她们找出来换上了。”
绣瑜行了礼在炕上坐下:“皇上这次可猜错了。奴婢找这凉席是为了送礼。”
“哦?给谁?”
“还不是您瞒着奴婢,前儿端午外命妇们进宫,奴婢才知道裕亲王福晋为了救奴婢和小阿哥伤得不轻。如今天气渐渐炎热,福晋卧床修养,只怕不好受。奴婢送上这凉席,也算是尽了自己的心意。”
康熙心里莫名一紧。象牙本就珍贵,而且劈丝过程中的损耗极大,使得这象牙席越发稀罕,今年宫里也才得了五张。除了两位太后、他和佟贵妃,也就绣瑜因着有孕才得了一张。她却肯送给西鲁特氏,除了她为人知恩图报,更可见她是何等重视这个孩子。
又见炕上角落里放着针线篓子,旁边做好的小孩子的衣帽鞋袜已经堆积如山,穿到两三岁都绰绰有余,隔得老远都能看见虎头帽上栩栩如生的刺绣。
炕桌上放着一本《诗经》,他知道绣瑜每天都会读,希望孩子有个好性情。
康熙看着突然有些眼眶发热,不知道顺治十一年在景仁宫正院东配殿里,还只是佟庶妃的孝康章皇后是不是也这样期盼着他出生。每次把孩子抱离母亲身边的时候,他不是不痛心的,但是祖宗规矩不能不遵守。如果他今日枉顾太1祖皇帝的遗训,来日还有何威信来教育儿孙呢?
他环顾左右,迫切地想赏点什么东西来抚平心里那点微弱的歉疚,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这屋子你布置得清雅,但长春宫终究偏远了些。等你生产之后,不如搬到承乾宫的后殿去住吧。”
绣瑜吓了一大跳,住在佟佳氏的地盘上,被她磋磨是小事,要是让她觉得孩子跟自己不亲,不肯出力保护小四才是大事!
“皇上费心了,可承乾宫是康熙九年佟贵妃进宫的时候,您下旨赐给她独居的,如今怎好出尔反尔?”
“您放心,”绣瑜目光灼灼,直视他的眼睛:“奴婢只盼着小阿哥平平安安地长大,旁的都不要紧。”
她摆出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康熙反而坐不下去了,他咳了一声,匆匆丢下一句“朕改日再来看你”,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到长春宫门口,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身后的梁九功跟得太紧差点撞上,却听康熙问:“承乾宫可有送东西到裕亲王府?”
“这……”梁九功额上微微冒汗,他平日可没少收承乾宫的孝敬,立刻弓腰回道:“六宫事务繁杂,娘娘想是不得空。”
“那她可有来看过德贵人?”
“还不曾,不过娘娘命内务府赏了很多补品。”
康熙不置可否,抬眼望了望东配殿的方向:“传朕旨意,德贵人怀胎八月时,依祖制诏其生母入宫侍奉,直至贵人诞下龙胎。”
梁九宫微微一惊,赶忙应了,待圣驾走远了,才吩咐身边的小徒弟魏珠:“给你小子个得赏的差事,找个不打眼的时候,提点提点谨儿姑姑。你可明白?”
“谢师父,徒儿明白。”
钮钴禄皇后从托盘里拈起一只结着豆绿流苏的耦合色双鱼婴戏香囊,笑道:“好精巧的东西,你有心了。来人,把本宫妆匣里那个比目玫瑰佩赏给乌雅常在。”
绣瑜谢了赏,关切地问:“娘娘似乎精神不大好?”
“是吗?许是年下事多,累着了吧。”皇后脸上依旧是脂光粉艳,但是绣瑜看着总觉得少了点神采,仿佛养在瓶里的鲜花,瞧着依旧光鲜亮丽,可生机却在一点点流逝。
待绣瑜一走,皇后端坐的身影顿时晃动了一下。完颜嬷嬷赶紧上前扶了她,请出躲在屏风后面的民间圣手:“娘娘的身体到底怎样?”
那大夫五体投地:“娘娘此病原是因为情志不舒、气机郁滞,常年累月下来,五脏为七情所伤,已然危及根本。若能宽心静养调理个四五年,或许还能痊愈。”
“四五年?”皇后用手支着额头,苦笑道:“若是不能呢?”
“那草民只能为娘娘开一济独参汤,或许还能拖上一年半载。”
“只有……一年半载?也罢,你下去开方子吧。你们都下去。”皇后突然闭上了眼睛,把盖着的大红缎被拧做一团。
完颜嬷嬷哭着跪下来:“娘娘,你别听这庸医胡言,奴婢这就出宫,去请太福晋和国公爷为您找更好的大夫来。”
“罢了,我只是……有些不甘心而已。你告诉太福晋,让七妹进宫陪我几天。”怎么能甘心?她康熙四年进宫,做了十二年不明不白、没位没份的庶妃,封后到如今才四个月。
皇后没哭,完颜嬷嬷却已经泣不成声:“您这又是何苦呢……”最后一段日子了,还把七格格带到皇上身边。
皇后苦笑:“前头有那一位留下来的太子爷,后头只怕还有人惦记着我的坤宁宫呢。前狼后虎,本宫不得不为娘家打算。”
除夕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