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瑜心里一紧,带人直入殿门。却见正殿前的空地上围满了人,见了她忙让出条道来。
太后穿着寝衣瘫坐在圈椅上,被身边有经验的嬷嬷拿指甲掐了人中,悠悠转醒。
绣瑜上前请安。太后拉着她的手,虚弱地连喊九儿的名字:“别管我,你去瞧……”
绣瑜这才起身张望,乳母忙抱了昏迷的九儿上来。绣瑜只见女儿脖子上几道干涸的血痕,拨开颈后的头,才见她后脑勺上肿起一个大包,上面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血洞,险些脚下一软。
太后身边的嬷嬷搀了她一把,哭道:“格格陪太后在歇晌,柜子上的东西突然噼里啪啦往下掉,一个三足博香鼎险些砸到了太后,格格扑上去挡了一下。”
太后闻言捶胸顿足:“哀家这么大年纪,早活够了。她小孩子家家的,万一坐下病来……咳咳咳。”她说着不由老泪纵横,咳嗽连连。绣瑜只得暂时丢下女儿俯身去劝。突然又有人喊:“不得了了,后殿东配殿塌了一间,砸了萨满神像了!”
众人哗然一片。太后闻言更是四肢抽搐,惊厥过去。幸好太医提着药箱赶到了,顾不得避讳,就在空地上给两位主子问诊。
绣瑜起身喝道:“谁在胡说?嬷嬷姐姐们跟随太后娘娘,都是宫里有脸面的人。紫禁城有皇上龙气庇佑,且乱不了呢!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大家更应该谨慎侍奉。谁再敢传那些有的没的,让她老人家烦心。本宫必定奏明皇上,这几十年积攒下来的脸面就顾不得了!”
众人皆跪地称是。绣瑜才反过身来,抱了女儿在怀里,让太医看诊。
九儿脖子上的伤口很快止了血,只是这个年代没有x光,谁也不知道内里有没有淤肿,也不敢打包票她几时能够醒过来。绣瑜只得用小轿把她挪回永和宫修养。
宫里各处的损失6续报上来。不幸中的万幸,妃子中只有荣妃外出避险时崴了脚,并几个住得偏远的贵人答应被砸伤;阿哥格格里只有九阿哥摔了一跤,伤了腿。昏迷的老太后也很快醒了过来,都并无大碍。另有几处偏远失修的建筑受了损罢了。
宫外民房损毁更为严重,万幸的是没有引山体滑坡之类的次生灾害,民众伤亡有限。朝廷依照康熙十八年的旧例,每家给银二两,帮助修了房子,也就罢了。
唯有九儿昏睡了两三日还不醒,永和宫上空愁云惨淡。瑚图玲阿一下子失了伴儿,背着额娘偷偷抹眼泪。平日里总爱和她抬杠的十四突然乖了,跟胤祥一起陪在姐姐身边。胤禛胤祚索性把弟妹们收到身边一同照看。
一直到九月十八,九儿才转醒过来。康熙在百忙之中腾出手来,册封了皇九女为和硕温宪公主,宫里人改了口喊五公主。
太后自然是百般怜爱,恨不得抢到身边去养着。可是寿康宫正在大修,反倒扰了孙女修养。半个月后,九儿身体痊愈,她就想孙女病时在各大佛寺许的那些愿来。
“去五台山礼佛?你们都想去吗?”绣瑜搂着瘦了许多的女儿诧异不已。九儿是个懒散不爱出门的,长这么大也就跟着去温泉行宫的时候出过一回京城。瑚图玲阿虽然随了康熙,喜欢到处跑,但是佛寺这种清净无聊的地方按理是吸引不了她的呀。
九儿难得露出向往的目光:“女儿听说五台山清晨的‘雾海霞光’是一道胜景,冠绝天下,就想去瞧瞧。”
瑚图玲阿则是经此一劫,不想和姐姐分开,去哪儿都成。
“也好,出去疏散疏散。”绣瑜不以为意。此刻外头再危险,也比在宫里要强。更何况此时四福晋有孕,她亦需要分心照料。
自地震后,宫中朝中皆是一番风起云涌。湖广欠收,京师地震,西北策旺阿拉布坦自立为可汗、收拢准噶尔残部。
康熙深受打击,险些动了罪己禅位的念头。然而今时不同往日,朝中除了王惔、索额图等铁杆的太子党,再无人盼着太子早日登基。后宫里四妃更是隐隐联手,架空太子妃。连宜妃都认识到,支持太子只是最后关头的选择。康熙春秋鼎盛,她干嘛放着宠妃不做,要做太妃?
太子眼睁睁地看着提前上位的希望落空,心里怎能不怨?没多久就传出太子鞭挞宗室,打死身边内侍的话。
康熙气得浑身颤抖,头一次当着一众儿子的面训斥了自己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表面上是因为太子暴虐无道,把自个儿的堂叔叔、爱新觉罗家的贝子苏努当成奴才鞭打。
实际上是因为,他禅位的话本来是三分真心七分气话,岂料太子竟直接把皇位当作自己囊中之物,还因为康熙反悔而大雷霆。实则是在怨恨他这个父亲!
十四作为参与这场“皇太子□□大会”的阿哥中最小的一个,回来绘声绘色地给绣瑜描绘了皇阿玛虎着脸训人的场面,和太子犹为不服、拂袖而去的样子,末了总结道:“儿子觉得皇阿玛说得还是有些道理的,二哥面对他老人家尚且如此狂悖无礼,可见那些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绣瑜用不赞成的目光看着他,塞了瓣橘子堵住他呱嗒呱嗒的小嘴。
十四接收到母亲不高兴的信号,低头吃橘子,神色却是颇为不以为然。
果然时移势易了。绣瑜不由叹息,胤禛像他这样大的时候,每每提及太子,神色之恭敬不下于谈起康熙。如今连这么小的孩子也敢说二哥的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