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拉着玉麒的手,一遍遍不倦地摩挲着他肉肉的小手背,口吻中充满了凝重。
无疑,这样的话在孩子心中引起了动摇,玉麒昂起头看上我,欲求个指点。
而再三把那口郁气在喉肚间消止,涩涩地说到:“这里天寒地冻的,有什么话,父亲还是同我进暖阁再计较吧。”
没有丝毫反对的意思,我们各自稳住自己的心境,在谦让相敬中入了暖阁。
待父亲入了宾座,见他满头霜雪化成水,渐湿了满身,我忙取来一条干净的毛巾,亲自为父亲擦拭起来。
“小点。”
多时相顾无言中,父亲腔调涩哑地唤到我;我定住手上的忙碌,看着眼前这个苍老满容的男子,心里亦是辛酸满怀涌。
“我,我的确不是一个好父亲。”
话不用多煽情,只需触及心防之弱,便能造风起云涌。
我头一垂,泪便无声坠下。
半响,我应到:“我在你眼里,也不是一个听话乖巧的女儿。”
深吸了一口气,我退后了一步,强忍着不适把话题引到了争锋相对上。
“他又在耍什么花招,此刻不惜借您的手再来为难我们母子?”
这样的尖锐下,换了往昔性格的父亲,早应该是喝斥满口,疾言厉色相对;可当下的他,像极了一尊破败的佛像,没有半分张扬,没有半分强势,佛着自己的心哀地在旁看着我,感受着我心境的剧烈起伏。
谁叫谁为难,谁令谁难堪,一时间,真难以分辨。
终究问题无可逃避,他浮起丝丝苦涩笑,淡淡说到:“是啊,伤透的心,要再重拾信任,真的很难。但皇上,真的病得很重,已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不然也不会在此时给你我出这样的难题。”
父亲抬起手,抚住我微微闭上的泪脸,细细地替我抹去那些丢人的泪痕,继续说到:
“情爱这东西,有缘,便有孽。当初皇上害你险些丧命湛江,因果循环间,他也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惨痛教训。你出逃前给他的血毒,虽然我们想尽了千万百计,可皇上熬到今时今日,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活该有此报应!”
不留情面地拂开父亲的手,我有些疯魔地反问上他:“当初女儿曾明明白白地告诉过您,大历欠我李家的,欠我李淳元的,我会点滴不漏地从容舒玄身上讨回来。你作为他最忠心,最死心塌地的臣子,应该恨我才是,怎么现在反倒像是在向我摇尾乞怜?父亲,您这位大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相大人,我劝你还是早早死了这条心吧,容舒玄所中的‘阴阳血蛊’,已无人可解,无人可救!”
不羁的笑,放肆中口中爆发出,像一种宣泄似的,我此时完全克制不住了,就如我此刻依旧流不尽的泪般,在悲喜交加中,把自己推向一个无谓无惧的方向,随波逐流。
“为父这一生,起伏无数,磨难如荆棘密布,但确从来没料到,我自己最大的敌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亲生女。大历如今的岌岌可危,我李书云难辞其咎。”
“所以呢,这一次您在家与国的选择上,又一次倾向牺牲我,成全你所谓的‘大义’,去弥补你对大历的亏欠?父亲,女儿真斗得不明白,也甘心啊,倒是是你在成全女儿,还是女儿在成全你?!”
“小点。”
面对我的情绪剧烈起伏,父亲表现得异常镇定从容。
他浊泪在眶,颤颤说到:“最后一次,我们父女争论不休的分歧,真的只剩这最后一次了。”
“休想!”
我毫不掩饰地驳斥上,哭着,也在发泄着。
“为什么一定要牺牲我的幸福,去成全你们的期盼,我如今的幸福,是靠我自己一手一脚挣来的,你知不知道,它来得多么艰辛,多么不易?父亲,女儿已经是在鬼门关前徘徊了两遭的人,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肯高抬贵手,非要逼着女儿望那火坑里跳?!难不成在您眼里,你李书云的女儿就是钢打的,铁炼的,永远不会粉身碎骨。我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也有累,也有倦,也有走不动,迈不开脚的时候,急想要找个安稳地喘息喘息啊!”
“百炼成钢,人活着,从来不会倒退着走,只有迎头向前。父亲对不住你,也偿不了对你的亏欠,但大历啊,是父亲一生割舍不下的担忧所在——”
明明是寒冬腊月,可此时的父亲,额间无端出现了许多汗珠,脸色也是变得极其苍白;起先太深陷情绪中的我,并没注意到他的这异常,可当看着父亲那颤颤的口中,忽然溢出一道黑黑的污血,不支地从座椅上歪倒在地,我整个脑子像火雷夷为平地的废墟,懵着也慌了。
“父亲!您,您这是怎么了?!”
冲上前,一把抱住那地上虚虚晃晃的父亲,慌神地把住他的脉搏一探,我心中涌起的惊惶如烈火般熊熊燃烧起来。
毒!
“什么毒,你给自己下了什么毒,父亲,你回答我啊,说话啊!!”
“求,求宽恕的毒。”
他颤颤的话,如一根针冷不丁扎进我心里,极痛心疾首,撕裂那仅余不多的分寸。
“父亲,你不能这样对我,不能,这样的宽恕女儿绝不接受,绝不!!小梅,来人,来人啊!”
我此时哪里有方寸可言,张着泪痕遍布的脸,不住地在四下里寻求着援助。
“阿姐,这是怎——相爷,相爷他?!”
闻声赶至的小梅,一见我怀里命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