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这东西,变换一下位置,哪怕只是一丁点,看到的都会完全不同。你嘲笑老夫糊涂,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倒是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即便他敬重的君主在前坐镇,澹台明忠也分毫没有给我留脸面的意思,直陈我的短浅。
不过,我喜欢这样说话方式,至少彼此能放开心,尽情畅所欲言。
我道:“澹台大人,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能尽掌局势变化,现下我比较的,是相较于大人您的固执,我比你拎得清,敢直面问题所在。”
“慢点说话,没动气。”
“知道了,不打紧的。”
慕容曜似乎也明白当下我卷入了这是非,没能耐阻拦什么,也只能一二关怀在嘴,在我旁边替我递水抚背,不掺和我和澹台明忠的对阵。
喝了口水,气顺了许多我说到:“澹台大人,有没有兴趣听听我口中的澹台无垢,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问出多时对人不答,从他微微闪烁的目光中得到答案,我继续把话叙了下去。
“江湖上关于解忧郎的传闻众说纷纭,有人忌惮他手腕毒辣,做事不留余地;有人忌惮他天欲宫中杀手如云,能人无数;也有人视他为乱世中的一股清流,以一己之力,在西疆闯出一片天地来;也有人奉他为信仰,坚信着他宿命不凡,在这天下乱起,风云聚会之际,重新洗牌天下格局。久而久之,他这个人在许多人口中,赋予了神话色彩,正身能成普度众生的神,转身能成掀腥风血雨的神。”
“起初,在未结识到澹台无垢前,我和很多人的想法也是一样,觉得天欲宫宫主此人,就是个深不可测,无法高攀的人物。但一句老话颠覆了我的固有思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第一次误打误撞见到他本尊,又或是后来得知澹台无垢的真实身份后,这期间的反差,并不是出人意料的大,反而是恰如其分可以接受。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有忧,和我们一样吃着五谷杂粮,食着人间烟火的平凡人,并没有传闻中那般玄乎。”
低下头,我用手背揉了揉说得发痒的唇,并和着心中最真实的感触,同对人娓娓道来。
“令郎并不自信,至少我看见的澹台无垢,是这样的。初见他时,他总喜欢用一条白绫遮盖着双眼,开始我还以为他是眼有疾,不敢正大光明的以本貌示人;后来接触增多,我渐渐地发现,事情根本不是我猜测的那样。”
“他眼有重瞳,被那些占天问地的玄学着喻为帝星之象,可这样被别人崇敬又忌惮的天眷之貌,却被他自己深深的厌恶着,把自己时时刻刻放在一个不祥之人的位置看待着。天欲宫中一直流传着种说法,当澹台无垢摘下白绫,用他神赐之眼看世间,便是天下腥风血雨来袭之时;我有幸见证了他摘下白绫,放眼看世间的那一刻,然过了多久,多长,这天下还是如昨般乱,如往昔般多纷扰,也没有因他而多生灾祸。在我看来,他此举不过是终于肯放下戒心正视自己,难道他多看一眼这世间,天便不再蓝,水不再清?”
“他和你很亲近?”
缄默多时,对人忽然出口问上我,不见多少前时满满敌意的针对,反而多了意外的口吻。
我道:“他于我不仅有救命之恩,而且在天欲宫这一年多浑浑噩噩的日子里,多受令郎照拂点拨,关系亦师亦友,亲近是自然的。他这个人,性子冷淡了些,脾气也古怪了些,但若有人真心想了解他,不带算计和成见,其实令郎并不难相处。”
“澹台大人不知道吧,别人口中的他,因身份因境遇有许多种称谓,比如天欲宫宫主,后周大国相,瑾瑜,解忧郎,又或是现在这个颇受争议的‘澹台无垢’,到底哪个名字,才是能标榜他真实自我的姓名?他想要的姓名,得不到旁人正视,他淡漠的姓名,反而如妖魔鬼怪般被人津津乐道着。我想,他本心的不自信,亦来自这想被认可却无法被认可的悲哀吧。”
蓦地,从澹台明忠眼中看见了一丝懊悔色,我忽然觉得,人啊,哪里会有什么所谓的铁石心肠,只是一直被无聊的情绪左右着,堵住了而已。
压了压心口一股不适,我把他们间一个长久以来的问题抛给澹台明忠:
“令郎的过去,再加上今日澹台大人的补充,不得不感慨,眼下你们间父不父,子不子的局面令人扼腕痛惜的。大人可想过,当年你为保澹台氏清誉,在青山处决亲子同时,是不是也同时认可了他为祸国灾星的谣言?就因为当年你带着模棱两可的一刀,无形中推着令郎在仇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既世人唾骂令郎为魔,为祸世间,容不得他半分立足,那无依无靠的他有何惧化身成魔,如那些偏见者所愿呢?”
“你,你这些都是谬论!老夫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我淡淡地笑了笑,摇头说到:“大人和我,没有必要争个言语高下,而应该是遵从本心自我。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令郎放下执念,那首先大人你就得放下固见。”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们父子,其实不过是盘算着借老夫之手,在那逆子手里讨一条生路?可惜你算错人了,老夫即使背负上这不忠不仁不慈不德的骂名,也决不会替你开这个人情口的!”
“不需要。”
果断应了声,我强压着咳嗽,说到:“若是我要妥协,当初在西疆千名山,令郎求娶我之时就妥协了。想想当时,我还是个前事尽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