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日前,长安城,皇宫,乾元殿。
月斜楼上五更钟,东方还未鱼肚白,天地仍旧昏黑。大雪覆盖的宫阙,带着苍白的肃穆、冷硬的奢华。
空旷的大殿里,一身紫衣颀长身影的男子,三十七八的年纪,却有着如同三十岁男子一般的面貌。他高扬起薄唇,那双风华不减的利眸扫向明黄龙榻上病危中的帝王。
“还记得我那个被你们害死的可怜的孩子吗?”通红的双目里写满他的愤恨与不甘,他却故作坚毅的高扬起唇角,“那可是我的嫡子,是你们让他一出生就死了……”他冷笑继而道,“在他死前,我从来没有夺你皇位的心思,我一心只想做你的好弟弟,辅佐你一生一世,而你却不希望我有嫡子!也害死我的嫡子,继而害死了我此生最爱的女人!”
龙榻上的帝王颤抖着身体说不出一句话来:“廉儿……”
原本尊贵雍容的皇后跪在榻前,她脸色苍白的无一丝血色,却强作镇定的不容许自己有一分一毫的颤抖,只是多年前那一幕幕交织于她的脑海,让她神色几近迷离。
一旁美艳的德妃也全无往日的风光,跪在紫衣男子身旁不远处。
德妃身旁还跪着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他的头深埋在一身华服中,和女人们一样颤抖不已。
君烨廉冷笑,这就是他的兄长宠爱的妃子与这个女人的儿子。
他兄长的眼光素来不怎么样。
“君太子呢?”君烨廉似乎注意到了,皇上病危成这样,不应该太子不在身前。
本来镇定的皇后,却在听到这三字后陡然慌乱起来。
心思缜密的君烨廉岂会错过此细微的变化,他上前一步,阴鸷的目凝着皇后,勾唇冷笑道:“去把君太子叫来!我的好哥哥都要不行了,他怎能不在跟前伺候着?”
皇后怒目凝向君烨廉,吼道:“君烨廉,你……”
“我什么?”他蹲下,“是想给本王扣个弑兄杀侄的罪名吗?对,君太子若不出来,信不信本王杀了这宫里所有皇子!”
他双目猩红,拔出腰下长剑指向六皇子,冷笑道:“六皇子是想用自己的命换太子的命吗?”
君羽禩闻言大惊,冷汗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他俊美的脸此刻几近扭曲,匍匐在晋王脚下,哑着嗓子哀嚎着将那些从未曾向世人透露的事和盘托出。
君烨廉闻言大笑起来,他的长剑扫过这些后妃皇子,凝着龙榻上的帝王嘲弄的笑:“哥哥,这便是你的好妻子好儿子,哥哥是不是和我一样蒙在鼓里?”
龙榻上原本虚弱至极的帝王突然坐起来,指着皇后吼道:“秦风,你,你……朕要杀了你!”
帝王一使力便支撑不住向龙榻倒去。
皇后惊恐地伸手去扶他。
“朕,朕要杀了你!咳咳咳……”
在嘈杂声中,君烨廉幽寒的面扬起邪肆的笑,他冷眼旁观着,须臾,他那双利眸又扫向一旁跪着发抖的六皇子,目光极尽嘲弄。
整个君朝都知道皇上最宠爱六皇子,只是因为太子是嫡长子,高祖死时留有遗言凡君朝帝王嫡长子一出生便是太子。
看到此刻近乎疯狂的帝王,君羽禩似乎明白了,原来他才是那个最大的笑话,一切都是假象。
帝王似乎使出了浑身力气推开皇后,皇后因为没站稳,倒在了地,额头堪堪碰到龙榻的一角。
“皇上!”皇后大吼道,睚眦俱裂,“那日不是您传的旨!”
“朕什么时候下过旨!”帝王说着一口鲜血喷出。
“皇上!——”
内侍们传来皇后懿旨意,跪在乾元殿外的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陆续进殿。
几个时辰后,寂静的宫闱里,却传来了钟声——
跪立在长德门前身姿颀长的少年,他一身素白的鹤氅,内着同色道袍,唯有腰间一方青玉,十分瞩目。此刻,他蓦然抬起那张惊世绝尘的脸,凄迷的眼望着遍地雪白,缓缓道出一句:“圣上驾崩了。”
他身后百官哀哭,群臣痛涕。
唯有他,一身风骨,俊颜孤冷,沉静的眉目里是晦莫难测的幽寒。
“您身子不好,快起来吧,别冻着了。”先皇的贴身内侍,如今的司礼监总管从乾元殿那头过来,顶着通红的眼,将少年扶起来。
少年却是坚毅的跪在风雪里,纹丝不动。
善公公凝着少年这张脸,莫名的想起了君太子。
皇城里有三个长得十分相像的人,这一点在朝野上层,和这个皇宫里并不是什么秘密。
这三人便是:容颜绝美,才情旷古,聪慧仁厚的君太子;风华千古,名满天下,却体弱多病的莫侯家嫡长莫琴鸾;与晋王庶子,桀骜难训的羽郡王。
三人以羽郡王年纪最长,若不是因为与君太子和莫琴鸾相像,也很难被宫里的人提及。
善公公命人取了狐裘来,皇上在世时最宠爱的便是这三人,圣上对羽郡王的宠爱是因他武艺极高,在这一代皇子皇侄中最肖高祖。而三人中圣上生前最喜的当是莫琴鸾,圣上曾言:长安双璧,竟是青玉才思最肖我。
长安双壁,一曰白璧,一曰青璧,时人将白玉比作君太子,青玉正是莫琴鸾。
善公公摇摇头,凝着少年沉静如霜华般的面容,将狐裘披在少年身上。他红着眼长叹一声后,再迈着蹒跚的步伐回乾元殿协同皇后料理先皇后事。
乾元殿中,秦风皇后接过宫人递来的金盆浴巾,她沉着面,替辞世的帝王梳洗。
她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