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杨晖不是老师,吴村不予接待,程自远请求吴副村长帮忙找家旅店安顿一晚,对方竟说吴村从不接待游客,三百多年的历史上还没有过旅店。
杨晖哭道:“天,这都什么地方?连我们琴城的乡下都不如!呜呜呜……”
程自远只得搀着她,一颠一顿往来路走。这么黑寂的夜晚,四十里险要山路,还有那似鬼似幻的白衣少年,惨烈的车祸现场……想想都发怵。难道真的要连夜走回去?程自远脑袋麻乱了。
“喂,两位留步!”身后响起呼喊。是幻听么?程自远这么想着,继续咬牙向前。
轰,摩托车发动,驶来,横在他俩前面。是吴副村长。“留步,”他说,面孔隐在夜色里,不甚分明,但听语气多了一丝不忍和关切,“山路凶险,你们累了一天,夜里再不能走了,否则会出事的。”
程自远和杨晖愣住。
吴副村长叹了口气,继续:“看在程老师的份上,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暂住一晚吧,记住,不管再遇见什么,你们都要说自己是老师,切不可又说漏了嘴。”
程自远嗯嗯点头,捅了捅昏沉无力的杨晖。杨晖意识到什么,也跟着嗯嗯点头。山里的夜风携着凉意,如哭如号地吹来,两个年轻人打个激灵,环顾这个怪异的世界,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
摩托开到一座黑乎乎的楼房前,停住。吴副村长指点楼房说:“这是没来得及收尾的度假楼,里面床铺、电灯、卫生间都有,将就一个晚上吧。”说着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程自远,叮嘱:“明天你们要是离开的话,一大早就按照上面的电话,打给雅答堡的营运司机,说是我叫的,让他们来吴村接,晚了不行。”
“吴村没有营运车么?”程自远问,“我是说摩托或小面包车。”
吴副村长摇头,苦笑:“不接待游客,哪里会有营运车?三年前可以搭校车往返,那场车祸后校车也没了。”
“那小孩上学怎么办?”教师的本能使程自远没法停止追问。
“住校,小学一年级就开始住校,唉,没办法,”吴副村长叹气道,“老师紧缺啊,要不然我们吴村自己办个小学,省去几多不便。”
程自远跟着吁口气,仰看黑黢黢的度假楼,忽觉一股阴凉之气从里面徐徐漫来,分明无形无影,却像一阵怪异的抚摸,哗,毛孔为之悄然竖起。程自远心头一凛,诧异地问:“不是说吴村没有旅店么?怎么会有这么一处度假楼?”
吴副村长摇手道:“这可就说来话长,我只能简单告诉你,三四年前,三溪洞婆罗米亚族的洞主看上了我们吴村山水,强行在村里搞旅游开发,建度假酒店,等楼盖得差不多了,却发现这楼因盖在原先他们拆毁的孤儿院上面,风水不妙,夜夜难安,开业前吓得跑掉,变成烂尾楼。不过你们好歹可以对付住一晚。”
程自远再次吸口凉气,小心问:“你说夜夜难安——吓跑?怎么回事?”
吴副村长说:“也是孤儿怨气郁结的缘故吧,为盖楼搞开发,三溪洞来的开发商拆毁了这里的孤儿院,兼并了另外两处孤儿院,孤儿那段时间一个个莫名死去,唉,太可怜了,不提不提。”
程自远嚯地瞪大眼,嘴巴半张,叫:“天,竟有这事!你们吴村有这么多孤儿院?”
吴副村长摇头,话音竟有点哽咽:“没有了没有了,现在只剩一处,十三个孤儿,一两百年前我们可是有七八座孤儿院,好几百孤寡老小。”
“怎么会有那么多孤儿院?”程自远心里嘀咕,想到吴副村长说过吴村个个有爱心,把孤儿当自家小孩,嘴里吐出的却是:“大慈善啊,你们吴村真有爱!”眉毛一皱,问:“可是,是什么原因减少呢?”
吴副村长沉默,掉转摩托。
程自远追几步,好奇难抑,道:“你说的三溪洞婆什么族的洞主,是什么人物?凭什么拆你们的孤儿院?”
吴副村长龇牙咧嘴,吐了口长长的呼吸,鼻孔吟哼,说:“婆罗米亚族的人当上洞主,自以为了不得,总想方设法要把势力插进我们吴村,同族开发商看准这点,和洞主他们勾结起来,借口旅游开发,实则毁坏我吴村古建和山林风水,从中牟利,哎哎,夜深了,不说不说,你们好好休息。”
杨晖呆望黑乎乎的度假楼半天,气呼呼骂:“鬼地方!黑灯瞎火,像坟墓!我倒八辈子霉了!”
“里面水电应该没断,”吴副村长说,“全村用的是都庞山小水电,不会停水停电的,你们在里面不用花钱。”
“哦。”程自远和杨晖同时叫了声。
吴副村长说:“全村就这一个地方可以供外来者留宿,别无选择,你们记住我的话,无论如何,千万咬定自己是老师,因为道长——我父亲——出国访学,没有联系上吴村的人接待,才暂住这里,一定要这么说,才会没事。”
“怎么?难道夜里会有人来盘查?”程自远问。
吴副村长顿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脸孔隐在暗夜,看不清表情,呼吸声却透出了一种莫名的紧张和无奈:“那么多孤儿,怨气郁结,幻影出没,唉,当心,好自为之!”
轰,摩托开动,甩一缕烟雾而去。
最后的叮嘱像尾烟,郁结在空气里,让程自远心里铿的一下。杨晖攀住他的肩膀,呼吸更是急促不安。
两人拎着行囊进大楼。
楼房里漆黑一片,就着手机光线,隐约可见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