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说……你们简直是非法拘役!”程自远一咬牙,大声道。
莲真上上下下扫看他,两眼眯缝着,表情莫测,这架势让程自远又惶恐又懊恼,——天啊,这个道长会不会再次借口“吴村规矩向来如此”,把他和陈娜就地处置?白塔既然可以镇凶魂,那么这孤儿院,这吴村,是不是也可以拘禁老师,甚或……
正忐忑不安地想着,忽见莲真仰脸大笑:
“哈哈哈,拘役?请问我们哪个不被拘役?为自然地理拘役,为易变易逝的肉形拘役,为五斗米、半亩田、各种蝇头小利拘役,为祖先教训、神鬼符咒、内心执念拘役……”
吁口气,看着育儿室方向,他神情激动起来,话音提高八度:
“拘于我吴村孤儿院,乃为爱而拘,无上之拘,大道之拘,胜过多少蝇营狗苟之拘啊!”
一边说着一边踱向育儿室,念几声经咒,开启房门。陈娜在里面拥着孩子做游戏,见莲真进来,舒口气,笑笑,说:
“这些孩子真是可爱,只要给他们一个安静的环境,他们会成长得很好。”
莲真拱手作揖说:“辛苦陈老师了!”
“可惜就是暑假太短,我们一走,这些小孩可怎么办?”陈娜抚拍身旁的英子和维维,话语中满是惋惜。
“陈老师,你别走!”小虎头大声说,身子挤过来,攀住陈娜。
“别走!不要离开我们!”孩子们纷纷说着,聚拢在陈娜身边。
“呜啊!”花花和牛庚突然哭起来,他们被挤在外围,满脸惶恐,涕沫横流地哭喊,“别走别走……”
这哭喊声引来满屋呜咽,仿佛提前送别似的。
陈娜抱这个亲那个,不断安抚:“不哭不哭,陈老师不走,一直不走,直到你们健健康康成长为止。”一边说一边竟也两眼酸红。
小虎头抬头看程自远,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两眼满是疑虑,手指伸出去指点:“他他他……”
陈娜搂住小虎头,含泪笑:“他嘛,他也听陈老师的,也不走!”
莲真点头嗯嗯,深吸一口气说:“如此,就烦劳两位老师了,爱心奉献,积德行善,真令我吴村老小衷心感动,世代感恩!”
当即掏出几个符箓、几块刻有神像的驱邪玉牒,交给陈娜和程自远,教他们几句咒语,叮嘱有情况随时打电话,便收拾法器,领着众人离去。
程自远把陈娜拉到一边,责怪她轻易许诺不走,这地方很阴险,实在不可久留,走为上策。
陈娜苦脸道:“这些孩子怎么办?实在可怜!”
程自远说:“我们不能包打天下,自己安全最要紧!”
见陈娜犹豫,又把刚才后厨闹鬼的事说了一遍。陈娜听得两眼大瞪,倒吸冷气,两只手抓紧了程自远,低声喊:
“天,怎么会这样?”
“我们还是想办法走吧。”程自远再次说。
“怎么走?”陈娜问。
“他们不让走,我们只有自己离开,大清早,悄悄地……”
“不辞而别?”
“只能这样!”
“撇下这些孤儿不管?”陈娜愕然问。
“难道还能带他们走?”程自远说,“没法包打天下!”
陈娜目光移向这群两到五岁的幼儿,眼里蓄着泪光。半晌,她吞吐:“我没办法离开他们……”
“哎,你别傻,我们没来的时候,他们不也好好的?”程自远耐心劝。
“不好!”陈娜说,“他们据说从好几百人,减少到这十三人,还有那个恶鬼楚素眉,据说已经害死过他们中的几个,到现在阴魂不去,我……我要是离开,他们恐怕会更糟,而我自己也没法安心。”
“你真是圣母!”程自远讥嘲道。
“你要走,你走,回你的中华大国去,”陈娜气吁吁说,“反正我是玄炎洲的人,我得留下,我一个人扛着。”
程自远只得叹口气,摆摆手,说不清是表示接受,还是无奈妥协。
当晚,两人又发生争执,起因是陈娜不让程自远碰自己,推他去隔壁睡,程自远很是懊恼,说:“你以为我贪图美色?我是怕你受惊吓出意外。”
陈娜带了哭腔喊:“你个没有爱心的家伙,撇下这里的孤儿不管,对我装什么蒜?我看出你的真面目了,你走你的!”
程自远劝半天,越劝陈娜越恼恨,后来她直接一推,把程自远推到门外,还冲他咧了咧嘴。程自远顿觉身体麻痛,心里诧异这个陈娜力气怎么这么大。
他在黑暗的门外站了好一阵,不见门里任何动静,知道事情无可挽回,叹口气说好吧,娜娜,你好自为之!
含着眼泪,程自远收拾行囊,咬着牙连夜步行离开。
星光下的山道隐隐约约,泛着灰白。很奇怪这个夜晚虫鸟不鸣山风歇息,周围死一般沉寂,这使得山道和两边山林都显得别有用心。
程自远打着手电,一路颠顿,脑子反复浮现刚才陈娜把自己推出房门的一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当时光线不好,他没有看清她的脸,但她冲自己咧嘴的动作是看清了的,——她怎么会冲自己咧嘴?那嘴巴,天啊,是猩红如血的!
程自远心里一抖,又想到当时的陈娜十个手指似乎特别长,闪出了锋利的指甲,头发也又长又乱,遮住了两个眼睛,——对了,两个眼睛,那头发缝隙里的两个眼睛,放射出一种冷光!
噢,这还是陈娜吗?简直就是那个女鬼!对,应该就是那女鬼!那么陈娜